秦俊的車隊在傍晚時分駛入隆城,老劉頭站在酒店門口已經等了近一小時,額頭上的汗珠在涼爽的十月天里顯得格外突兀。
他不停地整理西裝袖口,時不時抬起手腕看表,期間至少換了三次站姿。
車隊停下后,秦俊從中間那輛車里走出來,西裝革履,面容平靜得近乎冷漠。
老劉頭快步上前,臉上掛著精心練習過的謙卑笑容。
這種笑容在以往從未出現在他臉上,但在秦家二少爺重傷后,秦家長子親臨的壓力下,他的腰彎得比平日低了許多。
秦俊的目光從老劉頭身上輕輕掃過,這一眼里沒有預期中的憤怒,沒有質問,甚至沒有基本的好奇,只有一種讓老劉頭脊背發涼的淡漠。
秦俊對他微微點頭,如同對待一個并不熟識的商務伙伴。
一切都不對勁。
老劉頭心中警鈴大作。
他已經準備了詳盡的解釋,早在一個星期前,他就已經聯系了彭慶濤,共同商議了應對秦家可能怒火的所有預案。
而現在,所有這些精心準備的說辭和應對方案都像一場無人觀看的戲劇,在秦俊波瀾不驚的表情前變得荒謬可笑。
老劉頭陪同秦俊視察了隆城的幾處地產項目和商業中心,整個過程更像是一次教科書式的考察行程。
秦俊詢問當地房價走勢、消費人群結構、未來發展規劃,偶爾在記事本上記下幾筆,對老劉頭勉強遞過來的本地特產禮品表示禮貌性的謝意。
那種不緊不慢的態度,就好像他來隆城只是為了評估一個投資項目,而不是調查自己親弟弟被槍擊的真相。
午餐在隆城最高檔的北方菜館進行,秦俊面前的茶杯幾乎沒動,他只吃了幾口點心,卻詳細詢問了老板的經營模式和客源結構。
整個談話過程中,他甚至沒有一次提起秦明遠的名字。
黃昏時分,老劉頭將秦俊送到國際酒店。
這棟在隆城絕對算得上奢華的建筑,在秦俊眼中似乎只是一個能夠勉強過夜的場所。
他的助理確認了總統套房的各項設施后,秦俊才緩步走入電梯。
離別時,他對老劉頭說的唯一一句私人性質的話是詢問當地的茶葉品種,這讓老劉頭的不安達到了頂點。
在總統套房中,秦俊終于卸下了一整天的偽裝。
他走到落地窗前,俯視著隆城的夜景。
相比甘市的繁華,這座北方小城的燈火顯得稀疏而克制。
手下遞來的文件在茶幾上攤開,上面是隆城各方勢力的詳細資料。
十幾分鐘后,套房的門被輕輕叩響。
秦俊坐在窗前的單人沙發上,右手中的鋼筆在紙張上畫出一個個同心圓。
他沒有抬頭,只是放下筆,沉聲道:“進來。”
小武推門而入。
他是秦俊核心班底中的情報專員,表面看來不過三十出頭,干凈利落的短發下是一張毫無特點的臉,正是這種普通,讓他能輕易融入任何環境而不被記住。
他手里拿著一個黑色文件夾,站在距離秦俊三步遠的位置,既不會侵入對方的私人空間,又能保證交談的私密性。
“有結果了嗎?”秦俊抬眼。
室內只開了一盞落地燈,昏黃的光線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陰影,使他的表情更加難以捉摸。
小武微微欠身,聲音平穩:“槍手沒有找到。我們排查了城區內所有醫院和診所,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傷患。至于槍的來源,目前也追查不到。”
秦俊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監控呢?”
“這是最奇怪的地方。”小武翻開文件夾,取出幾張打印的監控截圖,“夜總會的監控系統出現了二十分鐘的故障,正好覆蓋了槍擊發生的時間段。而在這之前,沒有拍到任何可疑人員進入。我們調取了周邊的監控,也沒有明顯收獲。”
秦俊接過照片,眼神專注地掃視著每一個細節。
他不是在尋找答案,而是在確認自己的猜測,這絕非臨時起意的襲擊,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行動。
“槍手對夜總會的地形很熟悉。”秦俊的聲音低沉而冷靜,“知道監控的位置,了解安保人員的布置,甚至掌握了我弟弟的行動習慣。”
細微的停頓后,他繼續道:“外面怎么說?”
“傳言指向楊鳴。”小武謹慎地說道,“二少爺在金輝大酒店與他有過一次沖突,楊鳴的手下開槍打傷了龍哥的腿。考慮到楊鳴在當地的影響力和行事風格,許多人認為這是一次報復。”
秦俊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介于懷疑與思索之間。
他站起身,走向落地窗,雙手背在身后。
窗外的隆城燈火稀疏,與他習慣的大都市繁華形成鮮明對比。
這座北方小城在他眼中渺小得幾乎可以忽略,卻成了一個影響秦家的引爆點。
“繼續查楊鳴。”秦俊沒有回頭,“詳細調查他的背景,人際關系,尤其是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隆城。”
小武默默點頭,將秦俊的每一個指示牢記在心。
他知道這是最關鍵的部分,也是秦俊交給他的真正任務。
“有一點我想不通。”秦俊轉過身,眼中的思考更為深邃,“如果真的是楊鳴動的手,為什么姓劉的會安然無恙?”
這個問題宛如一顆投入平靜水面的石子,激起小武心中的漣漪。
這確實是整個事件中最不合理的部分。
“據我所知。”秦俊繼續他的分析,“老劉頭和楊鳴已經水火不容,在地下產業上多次直接沖突。楊鳴如果真想對我弟弟下手,為何不順帶解決掉老劉頭?一箭雙雕,不是更符合他的利益嗎?”
小武面露思索:“也許……他們之間有某種我們不知道的默契?”
“是嗎?”秦俊輕輕笑了一下。
一陣沉默在房間內蔓延。
秦俊回到沙發前,拿起桌上的茶杯。
茶早已涼透,他卻像是感受不到似的,慢慢啜飲。
“二少爺怎么說?”小武小心翼翼地問道,這個問題觸及了一個敏感點。
秦俊放下茶杯,眼神一暗:“他也覺得是楊鳴干的,估計老劉頭和他說過什么。行了,你下去吧。”
小武鞠躬后退出房間,輕輕帶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