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可那個夜晚的寒意仍然纏繞在老劉頭的記憶深處,如同一條無法擺脫的陰影。
將面包車滑下山溝時,老劉頭的動作機械而生硬。
他的思緒不在當下,而是漂浮在過去與現在的邊界。
記憶中那個跟在他身后喊“叔”的小男孩,已經變成了他必須親手抹除的證據。
這種反差在他心中劃下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痕,但黑道生存的第一法則是:沒有例外,沒有猶豫,沒有感情用事。
處理劉小東尸體的過程異常艱難。
老劉頭在道上混了大半輩子,見過無數血腥場面,卻從未親手處理過親人的尸體。
他必須依靠多年積累的冷靜與理性,才能完成這個任務。
這種冷靜不是來自于無情,而是來自于深知一旦情緒崩潰,后果將更加不堪設想的清醒。
“善后”的事情只能他自己做,所以他做的并不干凈,甚至有些倉促,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他不可能動用其他人幫忙一起處理劉小東善后的事,也不可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哪怕一丁點。
回到隆城后,老劉頭度過了一段表面平靜實則動蕩的日子。
他的行動縝密而謹慎,白天正常經營場子,夜晚獨自一人在辦公室飲酒到深夜。
在那些無人的時刻,酒精并沒有帶來麻木,反而讓記憶更加鮮明。
劉小東從小到大的一幕幕如同電影般在他眼前閃回。
有那么幾次,他幾乎想要退出這個局,告訴自己夠了,可每當這種念頭升起,秦明遠和楊鳴的面孔就會在他腦海中交替出現,提醒他已經沒有退路。
老劉頭對秦俊的行為感到深深的困惑與不安。
作為一個在社會上鉤心斗角多年的老手,他本以為秦俊會按照最直接的邏輯行事,為弟弟“討回公道”,直接對楊鳴下手。
這是黑道世界最基本的因果關系,也是他計劃的核心假設。
然而,秦俊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
沒有報復,甚至傳聞秦俊還與楊鳴進行了一次看似友好的晚餐會面。
這種反常讓老劉頭內心的不安如同雜草般蔓延。
他開始反思自己的計劃是否存在某種根本性的誤判。
而他能獲取的關于秦家的信息極其有限,他不了解秦家內部的復雜性,不了解秦俊與秦明遠之間的真實關系,也不了解津省秦家的行事準則。
這種信息鴻溝讓他陷入一種被動的焦慮狀態,而每一天過去,這種焦慮都在加深。
與此同時,老劉頭也在觀察楊鳴的動向。
令他不安的是,楊鳴似乎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依然按部就班地擴張著在隆城的勢力。
眾興的產業沒有受到沖擊,楊鳴本人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警惕。
這種平靜本身就是一種威脅,暗示著楊鳴可能已經看穿了這場局,或者根本就不在意這場針對他的陰謀。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老劉頭內心的焦慮逐漸轉化為一種深刻的危機感。
他開始頻繁地檢查自己的安保措施,減少外出,甚至開始懷疑身邊人的忠誠度。
一個無法甩脫的念頭開始在他腦海中盤旋:如果秦俊已經意識到真相,如果楊鳴已經知道內情,那么到時候自己怎么辦?
就在這種日益增長的內心壓力下,老劉頭意識到他必須主動出擊,打破這種令人窒息的平衡。
他不能再等待,不能再被動觀望,必須親自采取行動。
于是,一個計劃在他心中成形,以探望秦明遠為借口,親自前往津省,試圖影響局勢的發展方向。
這不僅是一次探訪,更是一次賭博,用他多年在道上積累的經驗和話術,試圖將局勢拉回自己可控的軌道。
在做出這個決定的那個夜晚,老劉頭站在窗前,俯視著隆城的夜景。
這座他經營多年的地盤,如今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威脅。
他明白自己正在走一條危險的鋼絲,一邊是因殺害親侄而產生的內心煎熬,一邊是生存本能驅使下的冷酷計算。
在這種撕裂中,他選擇了后者,因為在他的世界里,活下去永遠是第一位的。
明天,他將踏上前往津省的路途,而那里等待他的,可能是最后的機會!
……
津省甘市的霞光穿過高檔住宅區的樹影,在劉蘊別墅的落地窗上投下一片斑駁。
朗安坐在車庫一角的簡易休息室里,眼神落在日志本上。
半個多月的時間,足夠讓他把這位女明星的生活軌跡、社交網絡和行為模式了解的一清二楚。
每一次出行,每一個電話,每一位訪客,都被他以不露痕跡的方式記錄下來。
時間在甘市流動的方式與隆城不同。
在這里,朗安被賦予了“小安”這個身份,一個沉默寡言的司機,一個存在于劉蘊視野邊緣的影子。
這種隱形的存在讓他能夠近距離觀察這個與秦家糾纏的世界,而劉蘊則是這個世界的一扇窗口,透過她,朗安看摸到了秦家真實情況的邊緣輪廓。
劉蘊的復雜性超出了朗安的初步評估。
作為秦俊的情人,她本應是一個簡單的附屬品,一個隨時可能被替換的裝飾。
但朗安很快發現,這位在熒幕前光彩照人的女演員,內心深處藏著一片無人觸及的空間。
她對秦家的了解遠超表面關系所能解釋的深度,卻又巧妙地將這些知識封存在層層心墻之后,只在極少數時刻,在酒精的作用下或情緒波動時,才會流露出只言片語。
每當劉蘊接到秦俊的電話,她的姿態就會發生微妙的變,從平日里的女王姿態轉變為某種近乎順從的狀態。
這種轉變既非表演也非完全真實,而是介于兩者之間的生存策略。
朗安理解這一點,因為他自己也在扮演著“小安”這個角色,同樣是一種策略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