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遠住處,主臥門外,兩名保鏢神情嚴肅地站立。
秦俊到的時候,他們只是微微點頭,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自從槍擊事件后,秦明遠的安保級別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經過幾秒的等待后,門內傳來了一個聲音。
“哥,進來吧。”
秦俊緩步走入,視線落在那張定制的休閑椅上。
秦明遠半躺在上面,右腿微微抬高,一臺筆記本電腦放在手邊。
他穿著深藍色的絲質睡袍,領口微敞,傷腿上覆蓋著薄薄的毯子。
乍看之下,他更像是在度假而非養傷。
“爸說你回來了,我還擔心你得休息一陣子。”秦明遠的語氣中透著一種刻意的親近,與其眼中審視的目光形成奇妙對比,“你知道我最不喜歡就是等。”
秦俊在他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下,將公文包放在一旁的茶幾上:“傷口恢復得怎么樣?”
“醫生說沒傷到骨頭,應該不會有大礙。不過癢比痛更難忍。”秦明遠微微聳肩,露出一種孩子氣的不耐煩,“但我更關心你在隆城查到了什么。到底是誰敢對我開槍?”
秦俊觀察著秦明遠的表情,那種掩飾在不滿背后的期待,像是一個等待禮物的孩子,而非一個差點喪命的受害者。
他開始有條不紊地匯報隆城的調查結果,如同晨會上的項目陳述,精確而不帶個人情緒。
聽完秦俊的陳述后,秦明遠猛地一拍扶手,臉上浮現出一種近乎扭曲的憤怒。
“這個狗雜種!他媽的,虧老子之前還把他當朋友……”
秦俊安靜地等待這陣怒火過去。
秦明遠的脾氣他太熟悉了,像烈火,來得快去得也快,但后果往往復雜難料。
“你一定要幫我主持公道,哥。”秦明遠的語氣突然轉變,帶著一種命令的口吻,“一定要讓他知道后果!”
“我已經準備好了處理方案。”秦俊從公文包中取出那個褐色文件夾,遞給秦明遠,“你先看看,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和我說。”
秦明遠接過文件夾,翻開第一頁,眼睛迅速掃過那些經過精心安排的文字。
他的表情從專注逐漸變為某種滿足,嘴角微微上揚。
“這個方案……很有創意。”秦明遠將文件翻到最后一頁,停留在那個經過精心設計的結局上。
秦俊沒有評論,只是平靜地等待最終決定。
“就按這個去做吧。”秦明遠合上文件夾,將它放回茶幾上,“我相信你能辦好這件事,像以往一樣。”
秦俊起身,將文件夾重新放入公文包:“我會親自確保每個環節都萬無一失。”
“謝了,哥。”秦明遠的注意力已經轉向手邊的筆記本電腦,顯然認為談話已經結束,“記得隨時向我匯報進度。”
“我會的。”秦俊微微頷首,轉身向門口走去。
背后傳來秦明遠的聲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對了,哥,那個楊鳴上次動了我的人,你打算怎么處理?”
秦俊的腳步微微停頓,瞬間的遲疑如同水面上的漣漪,轉瞬即逝。
他回過頭,臉上露出一個微笑:“我已經警告過他了,這種人不用太在意,回頭我會再敲打敲打。”
秦明遠似乎對這個回答很滿意,點了點頭,重新看向筆記本電腦。
走出別墅,陽光已經完全驅散了晨霧。
秦俊站在臺階上深吸一口氣,感受著胸腔內那種用力克制、壓制著的情緒,就好像稍微松懈就會爆炸開來。
花了近一分鐘,將心里的情緒平復好,他這才離開。
……
幾天后,警笛聲劃破隆城深秋的寂靜,在老劉頭旗下“福臨門”足療店門前戛然而止。
店里的客人被禮貌但堅決地請出門外,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手持記錄本,如同獵人般鎖定每一處可疑的角落。
這本是一個平常的周二晚上,直到消防突擊檢查將其轉變為噩夢的開端。
檢查組在“福臨門”發現了二十三處消防隱患,從電路老化到安全通道堵塞,幾乎每一項都足以導致停業整頓。
老劉頭接到電話時正在城北的“龍鳳閣”飯店與幾位老相識飲酒,他只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手下去處理這種“小事”。
在隆城這座城市中摸爬滾打十多年,此類麻煩對他而言不過是熟悉的游戲,一個電話,一個紅包,問題便會煙消云散。
然而,第二天清晨,“龍鳳閣”、“祥和園”、“金玉滿堂”三家飯店同時迎來了消防聯合檢查組。
當日下午,這些飯店的大門上統一貼上了停業整頓的紅色告示,印章鮮艷如血。
老劉頭開始感到一絲不對勁,這些突如其來的檢查,嚴格得不留情面,帶著某種系統性的特質。
他撥通了市里幾個“朋友”的電話,那些往日熱情洋溢的聲音此刻變得猶豫而遙遠,如同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
有人委婉提醒他“風向變了”,卻無人愿意具體解釋這風從何處吹來,又將吹向何方。
第三天,位于城東的酒店,老劉頭產業鏈中的明珠,接到了衛生局、食藥監局和工商局的聯合檢查通知。
這座曾接待過很多衙門的大人物的酒店,在檢查人員的筆下變成了一本觸目驚心的違規清單。
從后廚衛生到營業執照,從消防設施到稅務登記,每一處都被挑出問題,每一項都精準地擊中要害。
酒店經理在電話中聲音發抖,那份文件厚得像本小說,而每一頁的結論都意味著巨額罰款或停業整頓。
老劉頭終于坐不住了。
他親自驅車前往,卻在大堂看到五名身著制服的稅務稽查人員正在查封財務室。
酒店大堂里那些熟悉的面孔看向他的眼神已從昨日的恭敬變為今日的疏離,仿佛他身上帶著某種無形的瘟疫。
當他試圖聯系稅務局的老熟人時,對方的秘書禮貌而堅決地告知,局長正在開會,無法接聽電話。
這種被孤立的感覺如同冰水注入脊背,讓他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慌。
接下來幾天,他的律師被一樁陳年舊案牽連,暫時無法提供法律援助。
他試圖通過媒體朋友發聲,卻發現昔日那些收了紅包的記者集體“休假”。
甚至當他聯系銀行經理,想要動用應急資金時,賬戶已被司法機關凍結,理由是“涉嫌洗錢”。
這一系列打擊背后的精準與協調,暗示著某種超越普通執法行動的力量。
到第七天,老劉頭的手下開始接連被捕。
先是幾個場子的管事,接著是財務負責人,然后是他的司機、保鏢。
這些人被指控的罪名從聚眾斗毆到非法持有槍支,從協助逃稅到妨礙公務。
每一個被捕的手下都帶走了老劉頭犯罪鏈條中的一個環節,像是拆除一座大廈的支柱,只待最后一擊。
老劉頭終于意識到這不是普通的執法風暴,而是一場針對他的全面圍剿!
在某個晚上,他悄然離開隆城,拋下那些尚未被查封的產業,如同丟棄一副已無用處的皮囊。
夜色如墨,掩蓋了他倉皇出逃的身影,卻無法阻擋那股無形的力量的追擊。
第十天,各大媒體同時刊登了老劉頭的通緝令。
通緝令上的照片是他三年前在市政府招商會上的官方照片,笑容滿面,西裝革履,如今卻是如此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