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東區商務中心,一棟玻璃幕墻的寫字樓內。
眾興投資咨詢有限公司的招牌掛在門口,沒有任何夸張的設計,只有簡潔的公司名稱和一個幾何化的標志。
辦公室內,新鋪的地毯散發著淡淡的味道,與墻面的乳膠漆混合在一起,形成了新裝修特有的氣息。
落地窗前,楊鳴雙手背在身后,俯瞰著下方的城市。
江城在冬日陽光下顯得格外灰蒙,高樓之間的陰影像刀痕一樣切割著地面。
會議室的長桌旁,阿軍正低頭擺弄著一張手繪的地圖,粗糙的線條勾勒出江城各區的大致輪廓,幾個關鍵地點被紅筆標注。
朗安站在他旁邊,手指不時點向地圖上的某處,低聲詢問著什么。
狄明倚在窗邊,左手食指輕輕敲擊著金屬窗框,節奏均勻得像在計時。
孔強江則坐在角落的單人沙發上,閉目養神,但從他時不時微動的眼皮能看出,他并非真的在休息。
這間辦公室是三天前才裝修完畢的。
墻上的油漆還有些地方不夠均勻,有幾處插座的邊緣露出一些沒刮干凈的膩子。
但這絲毫不影響它作為眾興江城根據地的功能。
“都坐。”楊鳴轉過身,走向會議桌首位。
其余四人迅速就座,桌上的地圖被展平,幾份文件夾擺在各人面前。
會議室里的空調呼呼地吹著暖風,吹皺了文件的邊角。
“說說江城的情況。”楊鳴的目光落在阿軍身上。
阿軍松了松領口,喉結滾動了一下。
這個四十出頭的漢子比其他人更了解這座城市的底層生態。
“江城這些年變化不小,但地下這一塊,規矩跟以前差不多。”阿軍用指節敲了敲地圖,“大大小小的勢力有十七八個,地盤分割得挺細。東區這邊是馬三刀的地盤,南邊郊區是老黃的,還有市場那邊是劉二爺的,西區……”
“直接說重點。”楊鳴打斷了他。
阿軍點點頭:“最大的是喬三的團伙,表面上他有合法生意,實際上江城七成的場子都交他保護費。”
楊鳴的手指輕叩桌面:“喬三?這名字聽著耳熟。”
“他當年就是個看場子的。”阿軍臉上露出一絲回憶的神色,“九八年的時候在東區夜市收保護費,那會兒我在西郊拉板車,見過他幾次。瘦瘦小小一個人,說話倒挺橫。”
“現在呢?”
“現在?”阿軍嗤笑一聲,“現在是江城社會活動家,慈善家,企業家。手底下有幾千畝地種棉花,南郊的棉花加工廠是他的,北面新開的雅居樂酒店也是他的,還有五六家大飯店,四個夜總會,一個洗浴中心。表面上光鮮,底下干的事跟以前一樣,就是換了身皮。”
狄明忍不住道:“能有這么大攤子,后面肯定有人。”
“就是要說這個。”阿軍提高了音量,“喬三不簡單。他背后是二猛,人稱猛爺。這個二猛是秦天誠的舊部。”
會議室里的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瞬。
楊鳴的眼神微微一動,示意阿軍繼續。
“秦天誠是當年北方三省的大哥,秦爺。后來金盆洗手,但他的勢力沒散,分給了幾個心腹。二猛就是其中之一,如今掌控著津省一大半的地下勢力,手伸得很長,江城這邊也有他的影子。”
阿軍指向地圖上幾個紅點:“這幾個地方,表面上是喬三的產業,實際上都有二猛的股份。特別是這個雅居樂酒店,二樓有個會所,專門接待津省過來的人。”
狄明皺了皺眉:“這個二猛,跟那個秦家……”
阿軍接過話:“表面上看,津省秦家是做正經生意的,跟黑道沒關系。但我這段時間打聽下來,他們的關系很微妙。”
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朗安接過了話頭:“我讓人做了些調查,津省秦家表面上雖然跟秦天誠沒有直接聯系,但秦天誠的許多舊部都跟秦家來往密切。”
他從文件夾里抽出幾張照片,推到桌子中央。
照片上是幾個男人在不同場合與秦俊握手的畫面。
“左邊這個是李虎,當年秦天誠的貼身保鏢。這個是刀疤王,還有這個,綽號‘鐵手’的鄭剛,原來負責北三省的五號生意。”狄明用鋼筆點著照片上的人物,“現在他們都是津省秦家產業的高管或合作伙伴。”
孔強江終于開口:“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津省秦家就是秦天誠在明面上的延伸。”
狄明搖搖頭:“沒那么簡單。秦天誠退隱后,表面上是徹底告別了江湖,但從這些跡象看,他應該還在暗中掌控著某些勢力,甚至可能通過秦家在做更大的布局。”
楊鳴拿起那幾張照片,一張張仔細看過,然后輕輕放回桌面。
他的表情依然平靜,但眼神中有什么東西變得更加銳利。
“查清楚二猛的底細,還有他和喬三的關系網絡。需要知道二猛在江城的所有產業,明面上的,地下的,全部。”
朗安合上記錄本:“需要我親自去嗎?”
“不,你和老孔留在這里。”楊鳴站起身,走向窗邊,“讓阿軍安排人去,他在江城還有些老關系,不會引人注意。”
阿軍點頭:“我明白,已經在接觸了。”
“鳴哥。”狄明猶豫了一下,“如果秦天誠如今依舊還掌控著北方三省的勢力,那我們這次……是不是等于在挑戰整個北方的地下秩序?”
楊鳴轉過身,嘴角浮現出一絲近乎冰冷的笑:“不是挑戰,是清算。有些債,總要有人來還。”
會議室里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