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峰的死訊在納市激起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
對大眾而言,這不過是一起普通的入室搶劫案,媒體也只是蜻蜓點水般地報道。
盡管執法隊將其列為惡性案件展開調查,但在旅游旺季的當口,警力捉襟見肘,難以全力以赴。
然而,在道上,各種版本的傳聞如野火般蔓延,讓所有人都如履薄冰。
特別是以蔣峰為首的江北團伙,這段時間低調得令人生疑,就連例行的收保護費都悄無聲息。
何松被廢,蔣峰遇害。
這個從農村打拼到城市、好不容易站穩腳跟的團伙,此刻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
除了核心成員還在苦苦支撐,不少邊緣人物已經蠢蠢欲動,或想自立門戶,或欲投靠他人。
四眼這段時間寸步不離何松。
看著昔日意氣風發的大哥如今精神萎靡,他的心一天比一天沉重。
初中輟學的四眼因過失殺人蹲了七年苦窯,出獄后便一直追隨何松。
憑借縝密心思和過人膽識,他僅用三年就在團伙中站穩了腳跟。
然而,四眼心底其實頗看不起這位大哥。
何松除了賭博和尋花問柳,絲毫沒有雄心壯志。
每逢大事,唯唯諾諾,全無大哥風范。
先前四眼的女友在歡樂時光坐臺,遭馮斌有強暴,四眼本欲報復,卻因何松的阻攔不得不忍氣吞聲。
自那以后,四眼對何松徹底失望。
他原本打算再等幾個月,就去找蔣峰,請求接手建材市場那片地盤。
誰料人算不如天算,蔣峰竟突然身亡。
如今,擺在四眼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么繼續守在何松身邊,等他康復后打理那幾家棋牌室和游戲廳。
要么趁此機會,徹底脫離團伙,另起爐灶。
四眼站在醫院的窗前,望著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陷入了深思。
街上的行人匆匆而過,各自為生活奔波,殊不知暗流涌動的納市地下世界正在經歷一場巨變。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敲擊著窗臺,仿佛在為自己的未來打著節拍。
回頭看了眼病床上昏睡的何松,四眼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留下還是離開?
四眼走到何松的病床前,壓低聲音問道:“老大,峰哥的葬禮準備定在什么時候?”
何松抬眼看向四眼,眼神中滿是疲憊和擔憂:“查到是誰做的了嗎?”
四眼搖頭:“沒有。執法隊那邊還沒鎖定兇手,道上也沒什么風聲……”
“之前峰哥真的找過嚴學奇?”何松追問。
“不清楚……消息是瀚海放出來的,說峰哥讓嚴學奇去殺朱波。我覺得不太可靠……”
“那你說會不會是嚴學奇對峰哥下的手?”
四眼斬釘截鐵地回答:“不可能。如果是嚴學奇動手,云姐不可能還活著。”
“那云姐那邊怎么說?”
“執法隊天天盯著她。她說自己根本沒看清兇手就被打暈了。”
何松陷入沉思,片刻后說道:“對方沒對云姐下手,明顯就是沖著峰哥去的。這幾年峰哥都沒得罪誰……看來十有**就是瀚海動的手!”
四眼皺眉:“我也覺得可能性很大。可瀚海和衙門關系很深,現任知府和張志強基本就是穿一條褲子的……如果真是瀚海動的手,這事……”
他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自從張志強成為納市道上的頂頭大哥,一直在潛心經營與衙門的關系。
如今的瀚海,早已度過了草莽階段。
“唉……老四那狗東西,這次真他媽給我闖了大禍!他狗日的干什么不好,非要去惹瀚海!”何松咬牙切齒地罵道。
四眼沉默不語。
他心里清楚,這根本不是惹不惹瀚海的問題。
就算何老四沒去惹瀚海,按照現在的狀態,他們遲早也會失去現有的一切。
歸根結底,是因為他們已經慫了,已經怕了,已經失去了黑道應有的血性和氣魄!
“老大,現在下面不少兄弟都在問接下來怎么辦……你覺得……”
四眼話未說完,何松就閉上了眼睛:“我有點累了,想睡會兒。”
四眼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
最終,轉身離開了病房。
走在醫院幽長的走廊上,四眼心里明白,蔣峰的團伙已經徹底完蛋了。
何松這個慫貨肯定扛不起這面大旗。
看來,是時候為自己做打算了……
四眼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仿佛是對這個即將瓦解的團伙的最后一曲挽歌。
……
嘎南倉庫的辦公室里,朱波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臉上掛著難以抑制的笑容,目光落在對面的楊鳴身上。
“這件事你辦得很漂亮。”朱波滿意地點點頭,從抽屜里取出一張銀行卡,推到楊鳴面前,“這里面的錢你先拿著,明天我安排人送你去瑞市幫我辦件事。在那邊好好玩玩,放松放松。”
楊鳴默默地接過銀行卡,神色平靜。
朱波點燃一支煙,深吸一口后緩緩吐出煙圈:“之前雖然覺得你小子膽子大,可沒想到辦起事情來也不含糊,不像其他人莽莽撞撞。”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記住了,這次的事情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明白。”楊鳴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朱哥,蔣峰身邊那個女人……”
朱波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你放心,小云跟了我很多年了。她家里人和我關系也很好,不會出什么問題。”
他頓了頓,眉頭微皺:“倒是花雞那邊,那小子大嘴巴,回頭你和他把話說清楚,就說是我說的,讓他別一天瞎幾把亂講。”
“好。”楊鳴點頭應承,正準備起身告辭,卻被朱波叫住。
“你就沒有其他話要和我說?”朱波意味深長地問道。
楊鳴猶豫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朱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之前你剛到這邊的時候,孫文和我說,你很想出人頭地,很想上位……這次辦了這么大一件事,你就沒有什么要求要提?”
楊鳴心中早有腹稿,但他知道,有些事沒做好之前,說什么都是空的。
“全聽朱哥安排。”
朱波大笑起來:“孫文說的一點也沒錯,你這小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他的笑聲漸漸平息,語氣變得嚴肅:“行了,你去瑞市辦好事,回來沙場和采石場那邊都交給你打理。以前孫文的地盤,我也會劃分一些出來給你,到時候讓花雞跟著你。”
聽到這里,楊鳴終于松了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喜色:“謝謝朱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