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市郊外一條偏僻的鄉間公路上,一輛白色的五菱貨車正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行駛著。
這條路平時很少有車輛經過,兩邊都是荒蕪的農田,遠處是連綿的小山,顯得格外荒涼。
貨車的后面拖著一根粗繩,繩子的另一端綁著一個人。
那個人四仰八叉地被拖在地上,在粗糙的柏油路面上摩擦著,發出刺耳的聲響。
這個人就是張遠山。
此時的張遠山已經完全認不出原來的模樣。
他身上那套價值數萬元的手工西裝早已被撕成了布條,到處都是破洞。
白色的襯衫變成了血紅色,褲子也被磨破了好幾個大洞。
臉部被路面磨得血肉模糊,額頭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鮮血不斷往外滲。
張遠山的意識已經模糊了,他只能感受到身體傳來的劇烈疼痛,就像被無數把刀子同時在切割。
他想要呼救,但嗓子已經啞了,只能發出微弱的呻吟聲。
這種拖拽已經持續了十幾分鐘。
貨車司機很有經驗,速度控制得恰到好處,既不會讓張遠山死掉,也不會太慢讓他有機會掙脫。
貨車慢慢停了下來,發動機的轟鳴聲戛然而止,四周重新歸于寧靜。
司機推開車門走了下來。
這是一個戴著鴨舌帽和黑色口罩的男人,身材中等,穿著一件灰色的工作服,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貨車司機。
但從他冷靜的舉止可以看出,這絕不是他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男人走到張遠山身邊,蹲下身子檢查他的狀況。
張遠山已經陷入了昏迷,呼吸很微弱,脈搏也很不穩定。
如果再不救治,可能真的會死掉。
男人解開了綁在張遠山身上的繩子,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機。
他撥通了120急救電話。
“喂,120嗎?”男人的聲音很平靜,“有人在甘市郊外的新華路受傷了,傷勢很重,需要立刻派救護車過來。”
“請問具體位置在哪里?”急救中心的接線員問道。
“新華路十三公里處,靠近一個廢棄的加油站。”男人很準確地報出了位置,“傷者是個五十多歲的男性,全身多處外傷,可能有內出血。”
“好的,我們馬上派救護車過去。”接線員說,“請問您的姓名和聯系方式?”
男人直接掛斷了電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重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張遠山,確認他還有呼吸,然后快步走回貨車。
發動機重新啟動,貨車很快就消失在道路的盡頭。
二十分鐘后,救護車的聲音打破了鄉間的寧靜。
醫護人員看到張遠山的慘狀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立刻開始緊急救治。
……
半個多小時后,那輛白色的五菱貨車停在了甘市東郊的一處廢棄倉庫前。
這里原本是一個小型的物流中轉站,但幾年前就停業了。
倉庫的外墻已經斑駁不堪,鐵門上銹跡斑斑,周圍長滿了雜草,顯得十分荒涼。
朗安從駕駛座上下來,摘掉了帽子和口罩。
他打開貨車的后門,開始仔細清理車廂內的痕跡。
雖然張遠山是被拖在車外的,但車廂內可能還有一些指紋或者其他證據,必須徹底清除。
朗安拿出一瓶酒精,用抹布蘸著仔細擦拭車廂內的每一個角落。
他的動作很專業,顯然對這種清理工作很有經驗。
正當他專心清理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朗安。”
朗安的身體瞬間僵硬了,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是他最不想在這個時候聽到的聲音。
他緩緩轉過身,看到狄明正站在倉庫門口,距離大約十米遠。
狄明還是那個樣子,中等身材,國字臉,眼神銳利。
他今天穿著一套黑色的休閑裝,雙手插在口袋里,表情很復雜。
兩個人就這樣對視著,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你跟蹤我?”朗安首先開口,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跟蹤了你好幾天。”狄明也沒有否認。
朗安點點頭,沒有表現出任何意外。
他早就感覺到有人在監視自己,只是沒想到會是狄明。
“我想知道你在做什么。”狄明說,“還有,為什么不回去。”
朗安重新拿起抹布,繼續清理車廂,沒有回答狄明的問題。
狄明走近了幾步:“大家都以為你死了,我們找了你好幾個月。”
朗安的手停頓了一下,但很快又繼續清理。
“老孔也死了。”狄明繼續說,“就在幾天前,被人用炸彈炸死了。”
這個消息讓朗安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
“是誰干的?”朗安問道,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
“秦天誠的人。”狄明說,“現在情況很復雜,鳴哥需要你回去。”
朗安停下手里的動作,轉身看著狄明:“我還有一些事情沒做完。”
“什么事情?”狄明追問道。
朗安沒有回答,重新轉身繼續清理。
……
一個小時后,甘市市區的一家KTV里,朗安和狄明坐在一個小包廂內。
這是一家很普通的KTV,裝修不算豪華,但很干凈。
狄明要了兩打啤酒,但兩人都沒有唱歌的心情。
“現在可以說了吧?”狄明開了一瓶啤酒,遞給朗安,“為什么不回公司?”
朗安接過啤酒,但沒有喝,只是拿在手里轉動著瓶子。
“有些事情還沒做完。”
“什么事情?”狄明有些著急,“我們是兄弟,有什么事情不能說的?”
朗安依然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手里的啤酒瓶。
狄明的情緒開始激動起來:“你知道鳴哥有多擔心你嗎?你失蹤的這幾個月,他幾乎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還有我們其他兄弟,大家都在找你。”狄明站起來,“現在老孔又死了,公司正是需要人的時候,你卻在這里搞什么鬼?”
朗安抬起頭看了狄明一眼,但還是沒有說話。
“你說話啊!”狄明拍了一下茶幾,“你到底在想什么?”
朗安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你變了。”狄明坐回沙發上,聲音有些沙啞,“你變得我都不認識了。”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狄明的語氣變得溫和起來,“但那都過去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回到兄弟們身邊。”
“我們需要你。鳴哥需要你,公司需要你,我們所有人都需要你。”
“而且你知道嗎?”狄明繼續說,“鳴哥為了找你,幾乎把整個江城翻了個遍。他寧愿相信你還活著,也不愿意給你立墓碑。”
這句話讓朗安的心里涌起一陣酸楚,但他強忍著沒有表現出來。
狄明看到朗安的表情有所松動,繼續努力:“回去吧。不管你在這里做什么,都沒有兄弟們重要。”
朗安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不能回去,至少現在不能。”
“為什么?”狄明的情緒又激動起來。
朗安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喝了一口啤酒。
狄明的耐心終于到了極限。
他猛地站起來,點燃了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你是不是打算永遠不回去了?”
“做完一些事情我就回去。”
“什么事情?”狄明大聲問道,“你一直在說事情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
“我現在不想說……以后你會知道的。”
狄明問:“你還把我當兄弟?”
“當然是兄弟。”朗安說。
“那為什么不告訴我你在做什么?”狄明問,“為什么要搞張遠山?”
朗安沒有否認,也沒有解釋。
狄明徹底失去了耐心。
他一拳砸在茶幾上,啤酒瓶跳了起來。
“我最后問你一次,你到底在做什么?”
“你別問了。”
狄明看著朗安,眼里有憤怒,有失望,還有深深的無奈。
“好。我不問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然后看著朗安說:“但我要告訴你一句話。”
朗安看著他,等待著他的話。
“我不管你現在在做什么,我也不管你有什么苦衷。”狄明的聲音很冷,“但如果有一天,你敢做對不起兄弟、對不起鳴哥的事情,我第一個解決你!”
說完這句話,狄明站起身來,用力把煙頭扔在地上,然后大步走向門口。
“狄明。”朗安叫住了他。
狄明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
“不要告訴任何人,我還活著。”朗安說,“等我做完該做的事情,就回去。”
狄明沒有回答,直接推門而出。
門發出巨大的響聲,然后重重地關上了。
包廂里只剩下朗安一個人。
他坐在沙發上,看著桌上的啤酒瓶,心里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