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夫妻==
外頭狂風不斷,吹得木質窗牖隱隱作響,書房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
其實慕子毅看到這簽文顯然也是驚訝的,畢竟這簽文的潛在意思不就是鳳凰棲梧桐嗎,但按理來說這種簽文應該是不會出現在抽簽的簽筒里才是,還這么巧的讓成王妃給抽到了,若說背后有人指使,那也不無可能。
“你先回去吧。”蕭御眼神幽深,淡淡出聲。
慕子毅收攏了手中的折扇,作了個揖,出門離開。
蕭御玉指輕敲著案桌,一邊閉眸假寐。
定元四年初,上京尚籠罩在新年的喜悅當中,上元燈節當天,京城下了一場大雪,蕭御從馬車上下來,披了一件墨色金紋大氅,腳步輕緩的進了取水樓。
帶來的侍衛留在門口看守,茶室里環境雅致,高山流水的琴音跟簫聲相互配合,婉轉空靈,蕭御一出現,羅齊等人忙停下手中的動作,戲謔道:“殿下來了。”
蕭御不咸不淡的瞥了幾人一眼,“在說什么呢?”
“這還不是在說南瓊與北璃結秦晉之好的事,今日南瓊使臣進京,說愿意將未央公主嫁過來。”
蕭御瑞鳳眼瞇了瞇,沒說什么。
都是這么多年的交情了,羅齊哪里看不出貓膩,他試探性的問:“看殿下這神色,應該是還不知道吧?”
“本王確實不知。”
蕭御似是對他要娶回來的女子不甚在意,手里還把玩著一個茶盞。
一直沒有說話的謝丞出了聲,“聽說未央公主容貌國色天香,也不知道性情如何?”
羅齊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那就不得而知了,希望不是太過嬌縱任性的,不然殿下也招架不住啊。”
京城誰人不知道成王殿下就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主,那南瓊未央公主要真是個嬌縱任性的,那未來的成王府還不知道有多熱鬧。
后來使臣是這樣與蕭御說的:“未央公主年方十七,容貌艷比牡丹,玉軟花柔,性情不失刁鉆古怪。”
使臣甚至稱未央公主對他傾慕已久,事實卻是他娶回來的妻子看他的眼睛里一絲情意也無,這種小事蕭御當然不會介懷,只是他很好奇,她在嫁他之前,心里有沒有心儀的郎君。
蕭御倏然睜開眼,眸光像深潭一般低沉,像一團化不完的霧。
他最近怎的對她越來越在意了。
相反,蘇婉月心情還算愜意,原因是七公主前幾日給她帶來一個話本子,說的是一個出身知府的千金與當朝宰相相愛相殺的故事,七公主叮囑蘇婉月一定要看完,蘇婉月不肯辜負七公主的好意,硬是將它看得差不多。
這會兒她上身著一件水綠色薄衫,下身著一襲煙籠百迭裙,她平躺在美人榻上,手里一直翻著那個話本子,眸子一上午就沒離開過書。
“王妃快嘗嘗荔枝吧。”琴兒推門進來,身上沾了點水氣。
“先擱著吧。”蘇婉月揉了揉眼,伸了個懶腰。
見她視線還離不開話本子,琴兒笑著問:“王妃看到第幾回了?”
這個話本子是七公主送給王妃的,王妃好像對它十分喜歡,已經看了一上午。
蘇婉月將書重新拿回到手上,正要說話,侍衛墨嶼敲門進來,“王妃,殿下他今晚要在書房處理公務,就不過來了。”
蘇婉月抬頭看了他一眼,輕“嗯”了聲。
墨嶼還靜靜等著她接下來的話,誰知王妃對殿下好像渾不在意,墨嶼表情動了動,撐傘回了書房。
“殿下,王妃說她知道了。”
“她就沒有其他的話?”
“沒有了。”
蕭御一言不發,修長的指尖捏著朱筆,繼續處理公文。
墨嶼見狀準備退下去,誰知殿下忽然起了身,腳步往外走。
墨嶼眼皮一跳,忙跟了上去。
蘇婉月看書看得正入神,耳畔忽然響起男人低啞磁性的嗓音,“王妃在看什么?”
蘇婉月嚇了一跳,杏眼瞪大,怔怔的看著面前的人,“殿下不是說不來了嗎?”
蕭御瞥了一眼她手上的話本子,上面的內容是——
“正因陪著妻子回了一趟家,家主發現妻子早已有心上人,那晚,夫婦二人共剪西窗燭,家主笑著問,‘所以你喜歡的人一直是他’?”
“妻子第一次在家主面前示弱,跪了下去,‘妾心如蒲葦[1],還請爺成全妾跟他’。”
蘇婉月順著他的視線看向手中的話本子,默不作聲的將話本子合了起來。
蕭御負手,居高臨下的看了她一眼,“王妃喜歡看這個?”
蘇婉月一陣心虛,垂眸解釋,“這是七公主給妾身帶來的一個話本子,妾身只是用來打發時間,沒有喜歡。”
事實卻是蘇婉月很喜歡看,可惜他今晚來了,要是他今晚沒來,蘇婉月可以看完,她在心里無聲的嘆了口氣。
“王妃若將這個心思放在別的書上,自己都能篆書隸書了。”蕭御不緊不慢道,“成王府有藏書閣,明日我讓管家將鑰匙給你。”
“謝殿下。”
琴兒扶著蘇婉月去耳房沐浴,淡淡的玫瑰香氣清新宜人,溫水沒過女子細膩的肌膚,女子沐浴的時間要比男子久一些,待蘇婉月沐完浴,已經是小半個時辰之后了。
殿中,蕭御手里捏著女子看過的話本子,不知道看了多少頁,這一瞬間,蘇婉月心臟猛地提了起來。
明明看話本子不是什么大事,但不知為什么,蘇婉月眼皮一直在跳,心下不安。
她腳步輕盈如風,來到了蕭御跟前,“殿下不去沐浴嗎?”
“王妃陪本王一起。”
琴兒忙福了福身,“奴婢先行告退。”
關門的時候,琴兒偷偷的看了蘇婉月一眼,應該不會有什么事吧。
蕭御骨相優越,眉如墨畫,身材更是不遑多讓,肌理分明,膚色如上好的玉,蘇婉月沒往他身上看,輕聲問:“殿下今日心情不好?”
蕭御嗓音還啞著,慢悠悠的問:“何以見得?”
“妾身見殿下今日臉色不太好,以為殿下是有什么心事。”
“確實是有一件小事。”
“是……”蘇婉月作不解狀,正要詢問,她的手腕被人輕輕一拽,水波蕩漾,女子身上的里衣被打濕,身子匍匐在他的懷里。
男人帶著幾分薄繭的手指撫摸著她脊背上的蝴蝶形狀的胎記,呼吸聲噴在她的脖頸上,蘇婉月癢得想躲,但男人的手臂硬的跟銅鐵一樣,女子掙脫不開,緊接著,他的吻落了下來,先是那塊胎記,再是鎖骨,胸口,蘇婉月眼眸氤氳出了一層霧,明顯能感覺到他今日情緒不太對。
溫水容易讓人站不穩,尤其是二人如今的姿勢,蘇婉月臉頰被水氣熏得通紅,眉眼不受控制的蹙緊,“嘩啦”一聲,蕭御抱著懷中的女子從溫泉池出來,與懷中女子不同,他的瑞鳳眼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二人重回床榻,粉色珠簾隨之垂下,蘇婉月瞳孔失神,不敢看身側人的眼睛,閉上眼。
翌日卯時,蘇婉月睜開眼,殿中只亮了一盞燭光,蕭御剛準備系上白龍玉佩,“怎么這么早就醒了?”
“妾身伺候殿下起身吧。”
蕭御攤開手,將那塊玉佩遞給她,溫涼的玉佩落在蘇婉月掌心,女子俯身替他系上這枚玉佩,蘇婉月有很多玉佩,但她從來都不戴玉佩。
琴兒問她是再睡一會兒還是用早膳,蘇婉月選擇了后者,用完早膳蘇婉月再次將那話本子拿到手里,可那種想看的感覺大打折扣,蘇婉月將話本子合起來,看著染著的蔻丹發呆,她心有些亂了。
這種亂不是因為她那名義上的夫君,而是因為……
辰時,宮里的人來了成王府,說是皇后娘娘請成王妃娘娘入宮說說話。
皇后娘娘有命,蘇婉月作為王妃,當然不能不去,去之前,琴兒小聲問她要不要跟殿下身邊的人說一聲。
蘇婉月搖了搖頭,皇后娘娘母儀天下,就算再不喜歡她,也不可能在宮里直接對她下手。
琴兒恍然大悟,郡主如今頂替的是未央公主的身份,即便是北璃的皇后娘娘,也不敢公然對王妃下手。
辰時三刻,皇后身邊的厲女官帶著蘇婉月進了坤寧宮,她先進去通稟,“皇后娘娘,成王妃到了。”
“請她進來。”
內殿不止有皇后娘娘在,昭寧郡主也在,蘇婉月眼睫微垂,不敢放松警惕。
她恭恭敬敬的給皇后娘娘請了個安,昭寧郡主卻在這時拿起一塊珍珠手串給皇后看,皇后笑著端詳了許久,昭寧郡主見狀笑聲如銀鈴一般,說她還有其他手串,皇后娘娘想不想看,皇后點頭。
兩人似是忘了殿中還多出了人,蘇婉月似是體力不支,身子一軟,琴兒頓時夸張大叫,“王妃怎么了?”
這一聲大叫,嚇得皇后以為她主子真出了什么大事,忙咳嗽一聲,“哎呀,本宮還忘了未央來了,你們也不知提醒下本宮,快快賜座。”
待蘇婉月坐下來,皇后再次問一句,“沒事吧?”
難道皇后娘娘今日請她過來就是故意來給她下馬威,蘇婉月模樣像那三月的春花,柔婉而明媚,她笑著說“無事”。
皇后看了一眼昭寧郡主,“其實今日本宮找未央你過來是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本宮想成王府只有你跟成王兩個人住,著實是太冷清了些,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都愛熱鬧,不如就讓昭寧去成王府小住幾日,正好和你做個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