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野 第一卷 第3章 傷口

這聲音……即使摻雜著粗俗的方言和煙酒的沙啞，林玫朵也能認出來。

畢竟她曾無數次在深夜聽著他的歌聲入睡，昨夜還帶著情動時的喘息在她耳邊呢喃。

林玫朵身體微微一愣，頓住腳，側頭看過去。

然后，她看到了周野。

隔著一片飛揚的塵土和忙碌的工人，僅僅是一個背影，林玫朵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周野站在靠近圍擋邊緣的一塊相對空曠的水泥地上，和一個戴著臟兮兮黃色安全帽的矮個子男人說話。

他低垂著腦袋，幾縷碎發透過安全帽垂下來，遮住了他精致的眉眼，皮膚黝黑，沾滿油污的白色工裝背心下肌肉賁張。

指間夾著一根點燃的香煙，深吸一口，然后隨意地吐出一團灰白的煙霧。

就在這時，林玫朵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律所前臺的電話。

她按下接聽鍵，眼睛卻一刻也沒離開那個身影。

“林律，您今天有個十點的客戶預約，周律讓我提醒您準備陳女士財產分割材料。”前臺小姐甜美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

“知道了，謝謝。”她輕聲應道。

電話那端似乎又說了句什么，但林玫朵的注意力已經完全不在電話上面。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個背影。

周野左手夾根煙，漫不經心地磕了磕墻壁。胳膊動作時，上身的工字背心緊貼在身上，勾勒出腰部精瘦的線條。

林玫朵記得那觸感，堅硬如鐵卻又不可思議地柔軟，指甲陷入那片肌膚時，他發出低沉的悶哼，又懲罰性的加重了力道。

因為……他不喜歡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與周野交談的那個矮個子男人，看著年紀不小，臉上刻滿風霜的皺紋，皮膚黝黑發亮，笑容憨厚。

“瞧你這眼睛烏青的。”矮個男人嘿嘿笑了兩聲，用胳膊肘捅了捅周野，“你小子，工錢才領幾個子兒啊，不會真他娘的去玩雞了吧！”

矮個男人放肆的調侃聲伴隨著叮叮當當的敲打聲傳入耳朵，格外刺耳。

林玫朵纖細的手指不由得在身側悄然握緊，她突然想起昨晚那股陌生的香水味，一種甜膩到發齁的玫瑰香。

“放屁！”周野猛地直起身，啐了一口，聲音里裹著濃濃的不屑和壓抑不住的煩躁。

他彎腰重新檢查地上那堆銹跡斑斑的鋼筋，背部肌肉在背心下繃緊。

林玫朵的目光緊緊地追隨著他，卻驟然凝固在他后頸上——新鮮的傷口，猙獰地橫陳在黝黑的皮膚上，邊緣泛著不自然的粉白色。

她的呼吸一滯，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這是新傷，昨天怎么沒看到？誰讓他受傷了？為什么不好好照顧自己？

一股無名火“騰”地竄上心頭，燒得林玫朵眼眶發熱。

矮個男人嬉皮笑臉地遞給周野一瓶水，他接過手，仰頭“咕咚咕咚”猛灌，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幾滴透明的水珠來不及吞咽，順著他線條剛硬的下頜滾落，一路蜿蜒，最終消失在汗濕背心。

林玫朵的視線追隨著那滴水珠滑落的軌跡，直到它完全沒入衣料深處。

她感到喉嚨一陣莫名的干渴，下意識地抿緊了嘴唇。

誰知，矮個子男人彈煙灰時，恰好和她的眼神撞了個正著！

那雙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錯愕，隨即被曖昧了然的神色取代。

林玫朵頓時感到一陣恐慌，像是偷東西被當場抓住的小偷。

她幾乎是本能地后退了一小步，細高跟踩在松動的地磚上，發出輕微的“咔噠”聲，后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

馬軍那意味深長的目光顯然引起了周野的警覺。他猛地轉過身，目光直直地看向林玫朵所在的方向。

那一剎那，時間仿佛凝固。林玫朵感覺全身的血液似乎凍結，四肢僵硬得無法動彈。

這眼神太過熟悉，與當年他們初遇時一模一樣，帶著能洞穿一切的穿透力，讓她無處可逃。

他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匯了一秒，或許連一秒都不到。

林玫朵看到周野那兩道濃黑如墨的劍眉幾不可察地蹙攏，嘴角那抹慣常的痞笑僵在了臉上。

巨大的羞窘和恐慌徹底淹沒了林玫朵。她猛地低下頭，倉皇轉身，高跟鞋在人行道上敲出一串慌亂的節奏。

轉過街角時，林玫朵一個趔趄，差點撞上一個疾馳而來的外賣員。

電動車尖銳的剎車聲和對方惱怒的咒罵聲從身后傳來。

“不長眼的，找死啊？”

林玫朵不敢回頭，甚至不敢放慢腳步，只是狼狽地穩住身形，又加快了腳步。

周野瞇了瞇眼，目光如鉤，緊緊釘在那抹倉皇遠去的纖細背影上，直到她消失在拐角。

他抬起夾著煙的手，深深吸了一口。煙灰已經積了長長一截，灼熱的痛感從指尖傳來，他手指一抖，煙灰簌簌落下。

“咋了么？看呆了？”馬軍那只布滿老繭和陳年傷疤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一臉促狹的壞笑，露出熏黃的牙齒，“這妮兒真他娘的漂亮！比你昨天給你送水果那小護士還漂亮！瞧那腰細的，那腿長的，嘖嘖……”

他猥瑣地咂著嘴，目光落在林玫朵消失的方向。

周野啐了一口唾沫，狠狠瞪了馬軍一眼，“去你娘的，關你吊毛事！”

“哎！這種娘們看看就行了，輪不到咱得。”馬軍丟了煙頭，用沾滿油污的鞋底碾滅。“說起來，昨天那小護士盤多順啊！說話細聲細氣的，還知道疼人！你咋就看不上呢？”

他抬手用力拍了拍周野結實的肩膀，笑著擠眉弄眼，“你小子，心比天高啊！還想娶個天上下凡的仙女不成！”

他粗獷的笑聲在燥熱的空氣里格外刺耳。

“咋啦！不行啊？”周野幾乎是咬著牙，從齒縫里擠出這句話。

他抬起手，將煙頭狠狠摁在旁邊廢棄水泥墩，拇指帶著一股狠勁，用力碾過猩紅的火星。

兩人在塵土飛揚中互相推搡笑罵了幾句，轉身走回那片被鋼筋鐵架和機器轟鳴包圍的工地中心。

周野彎腰，繃緊腰背，將幾根沉重的鋼筋扛上肩頭。動作太猛，后頸那道新添的傷口傳來一陣刺痛感。

說起這傷，還是前兩天在街角便利店門口打架時留下的。

也是倒霉，想著去買煙，結果遇到個不要臉的酒蒙子，灌了幾口馬尿就對小姑娘動手動腳……現在想想，都有些后悔當時沒多踹他兩腳。

“他娘的，下手還是輕了！”周野低罵一句，背著鋼筋緩緩朝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