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木牌 第六章 斷刃墜淵

時間在狹窄、冰冷、彌漫著死亡氣息的石縫里，被拉扯得無限漫長。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石縫外，妖狼粗重腥臭的喘息聲、利爪刮擦堅硬巖石的刺耳噪音、以及狼王那充滿暴虐與不耐的低沉嘶吼，如同永無止境的魔音，狠狠折磨著林濤緊繃到極限的神經。

他蜷縮在石縫最深處，背脊緊貼著冰冷濕滑的巖壁，身體因極度的恐懼和寒冷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每一次狼爪狠狠刨在石縫入口的巖石上，那沉悶的巨響都如同重錘砸在他的心臟上，震得他眼前發黑。碎石和塵土簌簌落下，撲了他滿頭滿臉。幽綠的狼瞳如同索命的鬼火，在狹窄的縫隙口外晃動，冰冷嗜血的目光幾乎要穿透黑暗，將他撕碎。

懷里的三味草冰冷依舊，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心口。沉木牌緊貼著肌膚，那滾燙的余溫正在迅速消退，只剩下一種令人不安的、如同余燼般的微溫。而手中緊握的半截斷刀，則徹底恢復了冰冷死寂，刀身上那曾短暫亮起的詭異紫意消失無蹤，只剩下粗糙的斷口和遍布的傷痕，在絕對的黑暗中反射不出任何光芒，沉重得像一塊廢鐵。

希望，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火星，早已徹底熄滅。剩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絕望的麻木。

食物？水？體力？這些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腹中早已空空如也，饑餓感如同無數只冰冷的小手在胃里抓撓，卻奇異地被更強烈的恐懼所壓制。喉嚨干得如同火燒，每一次艱難的吞咽都帶來撕裂般的疼痛。最致命的是體力，長時間的奔逃、驚嚇、傷口的失血，早已將他這具尚未長成的身體徹底掏空。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肺部的灼痛，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最后的掙扎。雙腿如同灌滿了冰冷的鉛塊，連微微挪動一下都異常艱難。冷汗混合著血污和泥水，不斷從額角、脖頸滑落，帶走身體最后一絲可憐的溫度。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也許下一秒，外面那幾頭試圖擠進來的妖狼就能成功；也許下一秒，那頭恐怖狼王失去耐心，會用蠻力徹底摧毀這塊擋路的巖石；也許…就在下一秒，他就會因為脫力、失溫或者純粹的絕望，徹底失去意識，成為狼群唾手可得的美餐。

黑暗和寂靜（除了外面恐怖的聲響）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和痛苦。左手的傷口在冰冷和污穢中隱隱作痛，每一次脈搏跳動都帶來一陣尖銳的抽痛。虎口的撕裂傷同樣麻木而刺痛。更讓他心頭發冷的是，胸口被沉木牌灼傷的地方，傳來一陣陣火辣辣的刺痛，仿佛在提醒他剛才那詭異而短暫的力量爆發，代價是何等慘痛。

父親蠟黃嘔血的臉龐，母親王氏縫補衣物時疲憊卻溫柔的眼神，還有丫丫那雙清澈懵懂的眼睛…這些畫面如同走馬燈般在他混亂的腦海中反復閃現，帶來一陣陣尖銳的酸楚和更深的絕望。他…可能真的回不去了。回不到那個雖然破敗卻曾有一絲暖意的家，救不了垂危的父親，也無法兌現任何承諾。

死神的鐮刀，冰冷的刀鋒似乎已經貼上了他的脖頸。

就在這絕望的深淵即將徹底吞噬他意識的邊緣，石縫外的聲響，陡然發生了變化！

狼王那充滿暴躁的低吼聲猛地拔高，變得更加焦躁和憤怒！緊接著，是幾聲更加凄厲、帶著痛苦意味的狼嚎！爪牙刮擦巖石的聲音變得更加瘋狂和密集！同時，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著血腥和硫磺般的奇異腥臭，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從石縫外洶涌灌入！

這股突如其來的、更加兇險的氣息，如同冰冷的鋼針，狠狠刺醒了林濤瀕臨崩潰的意識！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向石縫入口的方向！發生了什么？！

“吼——?。?！”

一聲震耳欲聾、充滿了無盡痛苦與暴怒的咆哮，如同平地炸響的驚雷，狠狠撕裂了山澗的霧靄！這聲音并非來自狼王，而是更加沉悶、更加厚重，帶著一種大地震顫般的威勢！

石縫入口處，那幾對晃動閃爍的幽綠狼瞳，瞬間被一片更加龐大、更加恐怖的陰影所籠罩！緊接著，是妖狼群驚恐至極、如同被踩了尾巴般的尖利哀嚎！

“砰！”“咔嚓！”“嗷嗚——！”

沉悶的撞擊聲、骨骼碎裂的脆響、妖狼瀕死的慘嚎交織在一起！透過狹窄石縫的縫隙，林濤驚恐地看到，一頭體型比狼王更加龐大、如同移動小山般的恐怖黑影，正狂暴地沖撞、踐踏著狼群！

那黑影籠罩在翻滾的灰霧中，看不清全貌，只能隱約看到覆蓋著厚重、如同巖石般暗沉角質層的粗壯四肢，每一次落下都讓地面劇烈震顫！一個如同攻城錘般的巨大頭顱輪廓在霧氣中晃動，每一次甩動都帶起腥臭的惡風！它的攻擊狂暴而原始，巨大的爪子如同重錘般拍下，輕易就將一頭試圖撲咬的妖狼拍成了血肉模糊的肉餅！粗壯的尾巴如同鋼鞭橫掃，帶起刺耳的破空聲，將另一頭妖狼攔腰抽飛，狠狠撞在遠處的山巖上，骨斷筋折！

狼王憤怒而驚懼的咆哮聲在黑影狂暴的攻擊下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它的速度極快，如同灰色的閃電在黑影周圍穿梭，鋒利的爪牙在對方厚重的角質層上留下一道道深痕，卻似乎難以造成致命傷害！而黑影每一次看似笨拙的揮擊，都裹挾著毀滅性的力量，逼得狼王狼狽閃躲！

兩頭霸主級別的兇獸，為了領地或者獵物，在這狹窄的山澗邊緣，展開了慘烈無比的生死搏殺！妖狼群的哀嚎和黑影狂暴的怒吼，如同地獄的協奏曲，徹底打破了之前的死亡僵持！

機會！唯一的、稍縱即逝的機會！

林濤的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又猛地松開！一股強烈的、名為“求生”的電流瞬間貫穿了他冰冷麻木的四肢百骸！外面的恐怖廝殺，無論結果如何，對他而言都是滅頂之災！他必須趁著這兩頭兇獸無暇他顧的瞬間，逃離這個絕地！

逃！往哪里逃？！

他的目光如同被點燃的炭火，在狹窄的石縫里瘋狂掃視！下游是妖狼群被沖散的混亂地帶，沖過去就是送死！上游是鬼見愁懸崖和那片剛剛經歷生死搏殺的水域，同樣死路！唯一的生路…似乎只有…

他的目光猛地釘死在石縫上方！借著外面混亂廝殺攪動的微弱天光，他驚恐地發現，這道看似堅固的石縫，并非完全封閉！在頭頂斜上方，兩塊巨大巖石犬牙交錯的縫隙深處，似乎有一條極其狹窄、僅容瘦小身體勉強鉆過的縫隙，斜斜地向上延伸，通向未知的、更加幽深黑暗的崖壁深處！那縫隙黑黢黢的，散發著陰冷潮濕的氣息，不知通往何方，但卻是此刻唯一的、沒有被外面兇獸堵死的方向！

沒有時間思考！沒有時間猶豫！這是最后的生路！哪怕通向的是另一片地獄！

“呃啊——！”林濤喉嚨里發出一聲如同困獸般的低吼！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的傷痛和恐懼，榨干了他身體里最后一絲潛能！他猛地將手中冰冷的斷刀狠狠插回腰間的草繩，用相對完好的右手死死摳住頭頂巖石的棱角，雙腳在濕滑冰冷的巖壁上奮力蹬踏！每一次發力，左手的傷口都傳來撕裂般的劇痛，鮮血再次涌出，但他渾然不顧！

身體艱難地向上挪動！碎石和泥土撲簌落下！他像一只在絕壁上掙扎的壁虎，用盡一切力量，朝著頭頂那條狹窄的縫隙亡命攀爬！

近了！更近了！那狹窄的縫隙入口就在眼前！

就在這時！

“吼——?。?！”

下方，狼王發出一聲充滿無盡暴怒和屈辱的狂吼！它似乎被那恐怖黑影逼到了絕境，又或許是徹底被激怒了！它竟然放棄了與黑影的纏斗，幽綠的瞳孔燃燒著瘋狂的火焰，猛地鎖定了正在石縫上方艱難攀爬的林濤！那個它志在必得的獵物！那個讓它損失了族群的螻蟻！它決不允許獵物在它眼皮底下逃走！

“嗷——！”狼王發出一聲尖銳到刺破耳膜的厲嘯！龐大的身軀猛地一蹬地面，強健的后肢爆發出恐怖的力量，龐大的身軀竟然如同離弦之箭，朝著石縫上方林濤所在的位置，凌空猛撲而來！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灰色的殘影！森白的獠牙在昏暗光線下閃爍著死亡的寒光，濃烈的腥風瞬間籠罩了林濤！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清晰、迫近！

林濤的瞳孔瞬間縮成了針尖！他甚至能看清狼王幽綠瞳孔中自己絕望扭曲的倒影！能聞到那獠牙間噴出的、令人作嘔的腥臭熱氣！

躲無可躲！避無可避！身在半空，無處借力！

在這千鈞一發、生死立判的瞬間，林濤的腦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如同野獸般的求生本能！他根本沒有思考！在狼王撲至眼前、那帶著倒刺的腥臭舌頭幾乎舔到他臉頰的剎那——

他猛地松開了摳住巖縫的右手！同時，用盡全身最后的力量，將身體狠狠向旁邊那塊巨大、濕滑的巖石表面撞去！不是迎擊，而是借力改變下墜的方向！同時，一直緊握在左手、幾乎被遺忘的半截斷刀，被他如同投擲標槍般，用盡殘存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所有不甘和憤怒，朝著狼王那張開的、布滿獠牙的血盆大口，狠狠捅刺而去！

“去死——！?。　?/p>

一聲混合著絕望、憤怒和所有不屈意志的嘶吼，伴隨著斷刀破空的銳響，狠狠撞向撲來的死亡陰影！

“噗嗤！”

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利器刺入血肉的悶響！

冰冷的斷刀，帶著林濤全部的力量和意志，精準無比地、狠狠地捅進了狼王因咆哮而大張的口腔深處！鋒利的斷口瞬間撕裂了柔軟的口腔黏膜，深深扎進了上顎的骨肉之中！溫熱的、帶著濃烈腥臭的狼血，如同噴泉般狂涌而出，濺了林濤滿頭滿臉！

“嗷嗚——！?。　?/p>

一聲驚天動地、充滿了無盡痛苦和難以置信的凄厲慘嚎，猛地從狼王喉嚨深處爆發出來！那聲音是如此痛苦和狂暴，震得整個石縫都在顫抖！它撲擊的勢頭被這劇痛和口中異物帶來的強烈不適感硬生生打斷！龐大的身軀在半空中猛地一僵，劇烈地抽搐、翻滾起來！幽綠的瞳孔因劇痛而瞬間充血，變成了駭人的猩紅！巨大的狼爪瘋狂地在空中亂抓，試圖將口中那該死的、帶來鉆心劇痛的東西拔出來！

而林濤，在投出斷刀的瞬間，身體也因巨大的反作用力，加上他主動撞向巖壁的力道，徹底失去了平衡！如同斷了線的風箏，朝著與狼王撲擊方向相反的、石縫下方那片被濃霧籠罩、深不見底的幽暗深淵，無力地墜落下去！

風聲在耳邊凄厲地呼嘯！失重的眩暈感瞬間攫住了他！下方翻滾的濃霧如同巨獸張開的、等待吞噬一切的大口！他最后看到的畫面，是狼王在半空中痛苦翻滾、口中插著那截斷刀、瘋狂甩動頭顱試圖將其甩掉的恐怖景象！還有那頭如同小山般的恐怖黑影，正邁著沉重震撼的步伐，朝著失控的狼王狠狠撞去！

緊接著，無邊的黑暗和冰冷徹底吞噬了他。下墜…永無止境的下墜…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在急速的下墜和失重帶來的強烈眩暈中，迅速被撕扯、模糊…

“噗通——?。?！”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如同巨石投入深潭，猛地從下方無邊的黑暗中傳來！

冰冷！刺骨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冰冷，瞬間包裹了林濤的全身！巨大的沖擊力如同無數柄重錘，狠狠砸在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五臟六腑仿佛瞬間移位！劇痛如同海嘯般淹沒了他殘存的意識！

水！是水！他墜入了一個深潭！

冰冷渾濁的潭水瞬間灌入了他的口鼻！窒息感如同鐵鉗般扼住了他的喉嚨！求生的本能讓他殘存的意識爆發出最后的力量！他拼命地掙扎著，手腳在冰冷刺骨的水中胡亂劃動！身體在巨大的沖擊下不斷下沉，又被浮力緩緩托起！

黑暗！絕對的黑暗！深潭的水冰冷刺骨，渾濁不堪，能見度幾乎為零！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能憑著本能，朝著感覺中光線似乎稍微亮一點的方向奮力掙扎上?。?/p>

肺部如同要炸開！每一次試圖吸氣，都只換來冰冷的潭水倒灌！眼前金星亂冒，黑暗的邊緣開始蔓延…意識正在飛速地流逝…

就在他即將徹底被黑暗和冰冷吞噬的瞬間，懷里的沉木牌，再次傳來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暖流！這暖流如同黑暗中的一縷微光，瞬間刺穿了他瀕臨崩潰的意識！帶來了一絲短暫的清明！

上浮！必須上浮！

這絲清明給了他最后的力量！他猛地一蹬腿，朝著那感覺中更亮的方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劃去！

“嘩啦——！”

破水而出的聲音如同天籟！林濤的頭顱猛地沖出了水面！

“咳咳咳！嘔——！”他貪婪地、瘋狂地呼吸著冰冷但珍貴的空氣，同時劇烈地咳嗽著，嘔出大口大口渾濁冰冷的潭水！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苦，但活著的感覺是如此真實而珍貴！

冰冷的空氣刺激著他濕透的皮膚，帶來一陣劇烈的寒顫。他掙扎著劃動四肢，勉強維持著漂浮的狀態，驚魂未定地打量著四周。

這是一個巨大的、位于懸崖底部的深潭。四周是幾乎垂直的、高聳入云的黑色巖壁，如同巨大的囚籠，將這片水域牢牢封鎖。頭頂極高處，是翻滾的濃霧，只能看到極其微弱、如同井口般大小的灰白天光。潭水冰冷刺骨，呈深沉的墨綠色，散發著濃郁的、帶著腐朽氣息的水腥味。水面漂浮著不少枯枝敗葉和不知名的腐爛物。

剛才墜落的巨大沖擊力似乎驚擾了潭底的某些東西，水面下似乎有巨大的陰影緩緩游弋，帶來令人心悸的壓迫感。林濤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有絲毫停留，目光急切地掃視著四周陡峭濕滑的巖壁，尋找著任何可能的落腳點！

就在他右側不遠處的巖壁下方，在深潭與崖壁的交界處，似乎有一片相對干涸、堆滿碎石和淤泥的淺灘！更重要的是，在那片淺灘后方的巖壁上，離水面約一人高的地方，隱約可見一個黑黢黢的洞口！洞口不大，僅容一人彎腰進入，里面一片漆黑，深不見底。

洞穴！一個位于水線之上的洞穴！

這幾乎是絕境中唯一的、可能的生路！林濤沒有絲毫猶豫，用盡剛剛恢復的一絲力氣，奮力朝著那片淺灘游去！冰冷的潭水如同粘稠的膠水，每一次劃動都異常艱難。他不敢看水下那些游弋的陰影，只能拼命地劃水，朝著那唯一的希望掙扎前進。

終于，他的腳觸碰到了淺灘邊緣濕滑的碎石！他手腳并用地爬上岸，冰冷的淤泥瞬間包裹了他的小腿。他癱倒在碎石灘上，如同離水的魚般劇烈喘息，每一次咳嗽都噴出冰冷的潭水。渾身上下無處不痛，冰冷的濕衣緊貼在身上，帶走最后一點體溫，凍得他牙齒咯咯作響。

他掙扎著坐起身，背靠著冰冷的巖壁，驚魂未定地看向自己剛剛逃離的深潭。墨綠色的水面依舊死寂，只有他掙扎時帶起的漣漪在緩緩擴散。剛才那些游弋的陰影似乎消失了，但那份冰冷的壓迫感卻如同實質般縈繞在心頭。他不敢想象如果晚上來幾息，自己會遭遇什么。

稍微喘勻了氣，林濤的目光，立刻被那個離他不遠的、黑黢黢的洞口牢牢吸引。那是他現在唯一的去處。他扶著濕滑冰冷的巖壁，艱難地站起身，踉踉蹌蹌地朝著洞口走去。

洞口不大，僅能容一人彎腰進入。一股更加濃烈、混雜著塵土、腐朽和某種奇異金屬銹蝕氣息的陰冷氣流，從洞內深處緩緩涌出，撲打在他濕透冰冷的臉上，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站在洞口，猶豫了不到一息。身后是冰冷的深潭和未知的水下兇物，前方是同樣未知的黑暗洞穴。但至少，洞穴是干的。

他不再猶豫，咬緊牙關，彎下腰，一步踏入了洞口內的黑暗中。

洞內并非完全漆黑。借著洞口透進來的微弱天光，勉強能看清入口處的情況。這是一個天然形成的巖洞，洞壁粗糙，布滿嶙峋的怪石和水蝕的痕跡。地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松軟的塵土，踩上去悄無聲息。空氣陰冷潮濕，帶著濃重的陳腐氣息。

林濤扶著冰冷的洞壁，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了幾步。眼睛漸漸適應了洞內的昏暗。洞內空間比洞口看起來要大一些，像是一個不規則的廳堂，向內延伸，深處依舊被濃重的黑暗吞噬。

他摸索著，想要找個稍微干燥避風的地方休息一下，處理傷口，恢復一點體力。目光掃過洞壁角落。

突然，他的腳步猛地頓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在洞廳左側一處相對干燥的角落，借著洞口極其微弱的光線，他看到了一團倚靠在巖壁上的、模糊不清的輪廓！

那不是巖石的棱角！那輪廓…分明像是一個人！

一個…坐著的人！

林濤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全身！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右手猛地摸向腰間——那里空空如也！那半截曾刺入狼王口中的斷刀，早已在墜崖時脫手，不知沉入了潭底何處！

他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緊繃，死死盯著角落那團模糊的人影。時間仿佛凝固了。死寂的洞穴里，只有他自己如雷的心跳聲和粗重的喘息。

那團人影一動不動，仿佛與巖石融為了一體。

是尸體？還是…某種未知的存在？

林濤強壓下心頭的恐懼，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向前挪動了一小步，試圖看得更清楚些。

光線實在太暗了。他只能勉強分辨出，那似乎是一具盤膝而坐的人形骸骨。身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塵土，幾乎看不出衣物的顏色和質地。骸骨的頭顱低垂著，看不清面容。

骸骨的姿勢很奇異。它的右臂骨骼似乎向前伸出，一只只剩下森白指骨的手掌，虛虛地按在身前的地面上。而在那只白骨手掌所按之處，似乎有什么東西！

林濤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再次向前挪動一步，幾乎快要湊到骸骨面前。

這一次，他看清了！

在白骨手掌虛按的地面上，并非空無一物！那里，靜靜地躺著兩樣東西！

一樣，是一塊巴掌大小、通體黝黑、布滿細密天然紋理的木牌！那木牌的形狀、大小、甚至那細密的紋理，都與他懷中緊貼的那塊沉木牌……幾乎一模一樣！只是上面覆蓋的塵土更厚，顯得更加古老破?。?/p>

而另一樣東西，則壓在木牌之上，被白骨手掌虛虛地覆蓋著——那是一卷顏色發黃、邊緣破損、用某種粗糙皮繩捆扎起來的……書卷？或者皮卷？

林濤的呼吸瞬間停滯了！他死死盯著那卷古老的皮卷，目光仿佛被磁石吸住，再也無法挪開！一個名字如同閃電般劈入他的腦海！

《粗鐵鍛法》！

父親林大山曾經無數次提起，他們林家祖上也曾出過鐵匠，據說傳下過一本名為《粗鐵鍛法》的冊子，記錄著一些最基礎的打鐵技巧和辨認礦石的法門。但在爺爺那輩，因為戰亂和饑荒，早已遺失了！這本冊子，是林家幾代鐵匠最后的念想，也是父親在病中偶爾清醒時，會帶著無限遺憾念叨的“傳家寶”！

難道…難道這具骸骨生前，也是…？難道這卷皮卷，就是那失傳已久的《粗鐵鍛法》殘卷？！

巨大的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洶涌的浪潮，狠狠沖擊著林濤飽受創傷的心靈！他忘記了恐懼，忘記了傷痛，忘記了冰冷！他顫抖著，不由自主地朝著那具骸骨和地上的兩樣東西，緩緩伸出了沾滿泥污和鮮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