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看到這一幕,其實也是早有預(yù)料。
他知道賈詡和許澤的關(guān)系其實很好,這是多日相伴生出的情誼,利益也好、志趣也罷,也許彼此還都有欣賞。
多重情緒交織,利益一體也就不奇怪了。
郭嘉正色相請,道:“還請賈老說之,在下愿聞其詳。”
他手里有很多消息,但是現(xiàn)在不便拿出來分享。
可若是賈詡自己能夠搜探到同樣的消息,那郭嘉也很樂意為他佐證。
賈詡也不拖沓,他臉色一沉,作勢就要推演。
典韋也不鬧了,乖乖的在旁邊聆聽,他也知道賈詡目光、心思都是當(dāng)世一流。
這件事肯定不像表面上這么簡單。
“君侯曾經(jīng)和老夫說過一個道理,敵可假象,倒逆推之,如順則為真也。”
“循此理,老夫設(shè)想,扳倒君侯、威脅丞相,最終獲利者為袁本初,”賈詡輕撫胡須,目光悠遠(yuǎn):“早幾月,袁本初大興嚴(yán)政,罷免查處了一批官吏,其中以許攸為巨惡,贏得了公正嚴(yán)明的名聲。”
“許攸最早掌暗探數(shù)千,是袁紹親近謀士,查探了君侯很多年,情報眾多,對君侯了如指掌。他如今銷聲匿跡,絕非常事,今日之事,恐怕和他也有關(guān)系。”
“董承等人常年在京都,哪里有時機得知君侯這等秘密?肯定是暗通袁紹,得到外人送來情報,借此機會命王子服發(fā)動嘩變,讓素有公正之名的劉玄德前去鎮(zhèn)壓,由是趁機攻訐尚書臺戲府君,又借此機會懲治不潔官吏,最終拋出君侯志事。”
“其目的,乃是推翻唯才是舉的主張,而唯才是舉,乃是丞相用人之根本,若被推翻,則日后舉賢任能為人所制。”
“此為董承等人所圖,”賈詡神情輕蔑的喝了一口水,接著道:“對于袁本初來說,成敗與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許都相斗,逼迫朝堂混亂,他便有理由散布流言,取一個出師之名!”
“他想要的,是丞相限制天子,行董卓、李郭之事,以群小惡行蒙逼天子、禍亂京都也。”
“如此推測,一切都能說得通了。”
“不錯。”
“說得好……”
“老人家毒辣啊。”
在場都是奇才大賢,有才思敏捷之輩,亦有才思廣博之輩,但順著賈詡的話細(xì)細(xì)去想,都能想得十分通透。
郭嘉則是大為驚訝,目光微顫,拱手而下道:“賈老,真乃奇才也。”
“校事府前日得到密報,張氏曾求人相助,寄出一封書信給許攸,在許都北,靠近長社的巽亭,恐藏有北方的密探。”
“賈老不知這些消息,卻能做出如此推斷,的確令人敬佩。”
賈詡瞇著眼思索片刻,沉吟道:“張氏,甄家的那婦人是吧……是否有回信?”
“想來會有,校事府已在盯梢。”郭嘉不怕泄露秘密。
在場的人,都和許澤關(guān)系密切,今日之事事關(guān)重要,誰會口風(fēng)不嚴(yán)呢。
“那就太好了,現(xiàn)在就怕董承將往來書信焚燒,不可印證。”
“可以詐。”
諸葛亮忽然開口說道。
幾人都看向了他,典韋咋舌道:“孔明,君侯不讓你染指這種事。”
諸葛亮笑道:“學(xué)生只是抒發(fā)己見。”
“說得好,”郭嘉面色認(rèn)真,拍案笑道:“可以詐,等待時機便是。”
……
廷尉衙署,許澤翹著二郎腿在床榻上悠哉的晃悠著,逐漸日落待得已是十分無趣。
他被關(guān)在衙署后,沒能和親信說上任何一句話,也不知道現(xiàn)在外面是什么局面。
想來,董承、楊彪等人占得先機后,下一步一定是在許都城內(nèi)外大放流言,先毀許澤的聲名,把水徹底攪渾。
至于如何應(yīng)對……看老賈愿不愿盡力吧。
許澤對賈詡還是有信心的。
除了自己,他再也找不到這么香的大腿了。
畢竟抱曹老板的大腿很危險,需要如履薄冰才能走到對岸,但是抱自己的大腿,最多就是體能操訓(xùn),還可以好兄弟一起流汗。
吱呀!
房門打開,鐘繇從外大步走了進來,手中提著一刀兗州紙,許多文房之物,面露笑容語氣懶散,伸了個懶腰道:“忙了一日。”
“君侯,晚上我也回不了家了,廷尉府衙上下不可離開,需嚴(yán)防死守,不能讓任何人見你,這是陛下無奈下的令。”
“又是楊彪等人進言?”
許澤坐起身來,問完話之后盯著鐘繇看,“這一夜,你就一直這樣盯著我?”
“不單單是這一夜,案情結(jié)束前的每一個夜晚,君侯都只能跟老朽一起度過了。”
鐘繇招了招手,道:“左右無趣,君侯來一展書法如何?老朽聽聞,你得蔡博士代父授學(xué),想來飛白書之妙亦是爐火純青吧?”
“讓我見識一下。”
“好!”
許澤虎軀一震,起身向前走去。
一炷香后。
鐘繇滿臉褶,嫌棄的看著紙張。
好一個狂草飛白!我一個字都看不懂,毫無美感!簡直就是……亂劃!
竟然在振奮熱血的情緒下,認(rèn)真的敷衍我。
許子泓真有你的。
“這書法很飄逸,”許澤評價道:“只是現(xiàn)在還不流行。”
“你開心就好。”
“來,長夜漫漫,鐘廷尉,你我切磋一下書法!”許澤豪情頓生,還有很多名篇想寫出來。
鐘繇當(dāng)即抬手:“不了不了,咱們說點別的吧。”
“想說什么?”
許澤就知道沒那么簡單,到案幾前盤腿坐下,拿著毛筆隨意的涂畫著。
鐘繇性情飄逸,卓有才情,其實在名譽之下,也是富有浪漫情懷的人,他若是日后夜夜陪同,肯定是想套問很多事的。
他坐在這個位置上,不一定要懲治所有罪惡、不臣。
但他肯定想知道。
“君侯,是否真的私運鹽鐵?”
“是,”許澤倒是不去狡辯,直接承認(rèn)了下來,接著道:“但要看你怎么定義私運之事,這世間多少事,無非是一句論跡不論心罷了。”
“我的確是私運了,可錢財亦是流入百姓之手,富足民眾,增收商稅,國庫亦不會虧損,衛(wèi)氏工坊靠著鹽、鐵,制出多少惠民之物?新式軍備?這些功勞怎么算?”
“如果正常將這些鹽鐵用以官營,廷尉覺得光景會如何呢?”
許澤反問道。
鐘繇陷入了沉思。
若是那樣,每年開得鹽鐵,七成都要入府庫,又運國庫,先滿足的是公卿大臣,和他們的家人們……
從這此處看,無異于另一種“山匪”沿途劫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