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界戰(zhàn)歌 第三十三章 異物

黑暗中，夏文炳猛地睜開雙眼。

正在體內(nèi)經(jīng)脈中浩蕩而行的真氣突然間就像是一匹脫韁的野馬，不再受他這個騎士的控制，不僅如此，在他的識海之中，心神也是一陣搖晃，那些原本應(yīng)該堅若磐石的神念就像是海邊的沙塔，念頭簌簌而落，分散成渣！

突然間，胸腹間一陣惡心。

那種感覺異常可怕，仿佛大禍降臨！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恐懼的事物，在他尚脆弱的孩童階段，總有些恐懼不請自來，成年之后，特別是在修行武道之后，這種恐懼也就被他強行壓制下去，就像從來就不曾存在一般。

然而，在這個時候，那些遺忘的恐懼卻像眼前這漫天的黑暗一般突然間襲上心來。

恐慌襲來，夏文炳無法繼續(xù)練功，眼前這空蕩蕩的斗室就像是一處囚牢，四周的墻壁正一點點向內(nèi)收縮，向他擠壓而來。

他猛地站起身，旋風(fēng)一般沖出了靜室。

腳尖在地面一點，整個人騰空而起，衣衫帶風(fēng)，轉(zhuǎn)瞬之間，便沖上了三丈高的屋檐頂端。

隨后，他向著某一處望去。

那里，存在著某種可怕的東西；那里，乃是他恐慌的來源；那里，有什么讓他這個心如鐵石的家伙也戰(zhàn)戰(zhàn)栗栗……

眼角的余光之中，在不遠的屋檐上，同樣立著一個黑影。

那人正是天河道場的大館主龔學(xué)生，已然打通了奇經(jīng)八脈真氣能夠搬運大周天的龔學(xué)生，這一刻，他似乎正在喃喃自語。

“他們來了……”

龔學(xué)生的自語聲非常輕，夏文炳的耳力雖然驚人，卻也聽得不怎么清晰，只聽到一些模糊的輕語，語意不祥。

他忍不住輕咳了一聲。

這時候，龔學(xué)生方才從失神狀態(tài)中掙脫，他掉頭望了夏文炳一眼，輕輕搖了搖頭，黑暗中，夏文炳聽到了一聲輕笑。

是的，此時此刻，龔學(xué)生竟然笑出聲來。

“不對！不可能是他們降臨！”

“他們？是指那些可怕的異人嗎？”

夏文炳雙拳緊握，死死地盯著黑暗的遠方，在那邊，那令他恐慌的不知名存在就像是一頭怪獸臥在黑暗深處，他努力凝聚著神念，重新奪回了體內(nèi)真氣的控制權(quán)。

異人！

在腥風(fēng)血雨的江湖生涯中，夏文炳掙扎求存，度過了數(shù)十年光陰，一直在底層廝混，現(xiàn)如今，天河道場二當家的名號便是最大的成就，然而，這名號真心算不得什么，不過是一鄉(xiāng)下土豪的程度。

哪怕是在青華縣這樣的小地方，他也做不到一言九鼎的地步。

只不過，他年輕的時候走過許多地方，也算是見多識廣。

異人！

顧名思義，異于常人！

在很久以前，夏文炳就知道在這世界，存在著某些非常特異的人，他們有著奇怪的血脈和天賦，這些人不像他們這些武者，無需苦修，然而，哪怕只是一個孩童，異人中的孩童，他們這些修煉了幾十年的武者都不會是其對手。

江湖傳說，像十三山之類的武道宗門亦不過是那些異人圈養(yǎng)的看門狗罷了！

這個世界分為內(nèi)外兩層，他們這些凡人不過是在外世界生成，世界的真實存在于那些異人生活的內(nèi)世界。

當然，所有的這些都是傳說。

夏文炳從不曾見過那些所謂的異人。

是的，他今年四十出頭，年輕的時候作為一個流浪武士足跡曾經(jīng)遍布整個江南，就連淮水以北也曾經(jīng)涉足，說起來，什么奇怪的事物都見過，卻不曾親眼見過那些異人。

也許，傳說只是傳說！

不過，夏文炳知道這些傳說并非謊言！

和他不同，龔學(xué)生和異人有過真實的接觸。

龔學(xué)生在二十歲的時候便將三千紫星河修煉到小成境界，成功地打通了任督二脈，要知道，哪怕是在十三山這樣的武林宗派內(nèi)，哪怕是那些豪門世家的天才子弟，能在二十歲的時候打通小周天也算是非常不錯了。

自認為天才的龔學(xué)生難免有些志得意滿，行事多少有些輕狂。

在他二十一歲那年，在千里之外的北地青州，他和幾個好友打獵歸來，在城外官道旁的一個茶舍暫時歇息。

有一輛馬車從官道旁經(jīng)過，在茶色旁駐足，補充飲水什么的。

駕馭這馬車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馬車的窗口留著厚厚的布簾，車內(nèi)應(yīng)該是女眷，另外，一個十二三歲的童子騎著一匹小馬緊跟著馬車，那個童子頭上豎著雙角髻，似乎是出遠門的時候不多，整個人的眼神很是天真爛漫，對一切都感到非常好奇。

龔學(xué)生正是喜歡招惹是非的年齡，對這輛奇怪的馬車，他和幾個好友多有議論，甚至猜測馬車內(nèi)女眷的美丑。

最后，他們分成兩方，相互間打起賭來。

一方認為馬車中的女眷丑不堪言，另一方則認為美若天仙，賭注則是入城之后的一場酒宴。

怎么才能證明呢？

年輕氣盛的龔學(xué)生自告奮勇，趁著馬車的車夫給馬兒喂食黃豆之時，施展輕身功法沖到了馬車旁，掀開了馬車的布簾，想讓一旁的眾人親眼目睹馬車內(nèi)那女眷的樣貌。

目光投入其間，龔學(xué)生卻一陣心神搖晃。

布簾掀開，迎面闖入視線的卻是一層薄薄的白霧，在那白色霧氣的背后，卻是一個鳥語花香的山谷，山谷中，有著一個亭子，亭子內(nèi)，有一個留著黑長發(fā)頭戴花環(huán)的少女在彈琴。

龔學(xué)生不曾看清楚那個少女的模樣。

這時候，他就像是被電擊一般，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便飛了起來，向著后方高高飛起。

人在空中，他瞧見了那個十二三歲的少年。

那個少年眼中的天真爛漫全然消失，寒光在雙眼中閃現(xiàn)，隔了四五丈的距離，他的拇指扣著中指，輕輕一彈。

這時候，龔學(xué)生已經(jīng)將真氣激發(fā)，在體外布下了一層真氣膜。

然而，這不過是徒勞！

他耳邊只聽得“波”的一聲輕響，隨后，整個人便暈了過去。

后來，他才知道，那個少年只是輕輕一彈指，他和他的那些好友在同一時間內(nèi)，左胸皆破了一個大洞。

他之所以還活著，不過是因為心臟生在右邊罷了！

那個小孩為何沒有上前補刀？

對此，龔學(xué)生沒有尋到答案，他也沒有尋根問底的打算，醒過來的時候，他和那些好友的尸體一起躺在茶舍的后面。

他掙扎著離開了，并未在那里等候家族來人。

他非常清楚，自己闖了大禍，為了不給家族惹禍，他還是假死離開為好，若讓對方知道自己還活著，整個家族都有危險。

馬車上有著族徽，那是一卷丹書的形狀，許久之后，龔學(xué)生才知曉這族徽代表著瑯琊王氏。

當初，他瞧見那小孩睜眼望著自己的時候，心神便像現(xiàn)在這般，莫名地覺得恐慌，就像是山中野獸遇到天敵一般。不過和那時候相比較，這種感覺還是稍有不同。

面對夏文炳的詢問，龔學(xué)生尋思了許久，方才回答。

“不是！”

停頓了片刻，他繼續(xù)說道。

“這應(yīng)該是異物吧？”

他的語氣不怎么肯定，稍微有些遲疑。

“看樣子，是在顧家那邊！”

夏文炳輕聲說道。

“是顧家那小子？”

龔學(xué)生微微搖了搖頭。

“驅(qū)動異物，若是沒有血脈之力，驅(qū)動者自身便會成為祭品，不過是兩敗俱傷罷了！”

這時候，顧家議事堂內(nèi)，除了顧成明之外，那些旁觀的顧家族人紛紛摔跌在地，全身上下籠罩在一片莫名的恐慌之中，死亡的陰影就在眼前，他們卻不知道原因。

顧成明站立著，他卻知曉原因。

顧行舟拋出的正是異物，所謂異物，乃是異人所制造的物品，若是沒有異人的血脈，想要將其驅(qū)動，須得供奉祭品，這祭品便是人類血肉和靈魂，雖然，顧行舟拋出的這玩意還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東西，不算是異寶，然而，它所需要的血肉和靈魂同樣很多，在座的眾人一個也逃不脫。

不僅如此，議事堂的諸位若是不能滿足這頭黑鴉，整個顧氏家族都有可能被擺上祭臺成為祭品。

如果是異寶之類的，須得血祭整個青華縣，方才能滿足對方。

“完了！”

顧成明吶吶說道，面色蒼白如紙。

他已經(jīng)徹底絕望了，年輕時他曾經(jīng)遠遠見過有人驅(qū)動異物廝殺，一個才打通小周天的小子竟然滅掉了一個幫派，那個幫派的幫助已然是突破了天地界限的宗師級武者。

當然，那個小子一開始就丟掉了性命。

驅(qū)動異物須得付出代價，也非一般人能夠驅(qū)動的，最起碼你須得打通小周天成為真正的內(nèi)家武者才行。

也只有宗師級別的武者驅(qū)動這異物，方有一絲可能逃脫，并且，前提必須是你準備的祭品夠多，有著足夠多的血肉和靈魂提供給那玩意，要不然，哪怕是宗師武者，也逃不脫異物的吞噬。

顧行舟并非宗師，當他驅(qū)動異物之后，生命力便徹底消散，靈魂也隨之被那黑鴉所吞噬。

“哈哈哈……”

顧行舟仰天大笑，身軀化為粉末，一點點消散，就像從未存在過一般。

黑鴉向著顧小召疾飛而去，不管是陰陽二氣，又或者是三千紫星河，所有的內(nèi)家真氣對其不起半點作用。

它就這樣向著顧小召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