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周家獵隊四個人已經(jīng)脫了鞋上炕了,看到岳峰跟小濤掀開門簾進(jìn)來,齊刷刷的行了一個注目禮。
周家?guī)ш牭陌杨^叫周援朝,是周家三兄弟中老大周紅兵的大兒子,今年39歲,十七八就跟著父親上山打獵,經(jīng)驗豐富。
周援朝家,是興安村里除了岳峰之外,僅有的一戶家里養(yǎng)得起五條獵犬組成狗幫的獵人,在周邊幾個村子的獵人同行當(dāng)中,都屬于執(zhí)牛耳的存在。
“援朝大哥你們早來了啊,實在不好意思,家里忙活活兒,來晚了!”岳峰臉上掛上人畜無害的笑容,進(jìn)門就先告罪。
“小峰來了,快,上炕!我們也是剛來一會兒!”
周援朝很熱情的招呼岳峰上炕,還挪了挪屁股,將最里面的主位讓給了岳峰。
“屋里數(shù)著我跟小濤歲數(shù)小,這位置我倆可不能坐,周大哥你往里挪挪唄,我跟小濤坐炕沿這邊就行!”岳峰很謙遜的說道。
“那可不行!今天可是趙大爺招待獵隊,出了這個門,你說歲數(shù)小大家肯定沒意見,但是今天這場合,你可是頭號功臣!
不僅把傷人的黑瞎子弄死了,500多斤的大熊霸都干回來了,我們幾個在你這個歲數(shù)可辦不到!”
周援朝嘮嗑那是情商相當(dāng)?shù)母撸绻涣私馑麨槿说模f不得被他幾句話就給圈住了。
“這話可嚴(yán)重了,也就占著槍連發(fā)的便宜罷了!換了周大哥跟張叔你們碰到,活兒干的肯定比我利索!”岳峰笑呵呵的磨蹭,死活就是不往里面坐。
“你看看你,讓你上炕頭兒你還不來,再擰巴我去喊趙大爺了啊?”周援朝見岳峰不接招,佯裝生氣。
“咱們屯里屯親的,不整那些有的沒的!歲數(shù)就是資歷,到什么場合,我也喊你一聲援朝大哥!你就當(dāng)照顧照顧弟弟,讓我坐個炕沿唄!”岳峰笑瞇瞇的繼續(xù)掰扯。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周援朝也不好再堅持,只好不情愿的往里挪了挪屁股,將適合下炕的炕沿位置讓給了岳峰。
岳峰給了小濤一個眼神,小濤立馬坐了上去,岳峰順勢坐在了炕沿最外圍。
看到這,可能好多看官腦袋里還迷糊著呢,不就是在一張炕桌上吃個飯嗎?怎么排個位次還黏黏糊糊磨磨唧唧的,這有啥意義?
負(fù)責(zé)任的說,這里面的學(xué)問大了去了。
有句話不是說么,酒場也是戰(zhàn)場,岳峰跟周援朝的寒暄,乍一看起來是有些客氣的互相謙讓,實際上可是暗藏殺機,在給后面的酒局開始后做鋪墊呢。
周援朝知道岳峰坑了自己二叔跟三叔家的事兒,肯定站自家人的立場,骨子里保管是對岳峰恨的牙癢癢呢,在趙大爺家能保持面上的謙和,都已經(jīng)很不錯了。
今天晚上這頓慶功宴,岳峰在來之前就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論上山打獵你們這幫人不行,論喝酒,哥們今天也要收拾你們!
坐在炕頭主位上等于默認(rèn)了自己占據(jù)首功的事實,被輪番敬酒肯定是沒法躲的,想要上個廁所下炕都費勁,一不留神就容易被圍攻下翻車。
坐在炕沿上,就相當(dāng)于山東酒席上的門口干粗活打下手的位置,這里對方就算想著找說辭敬酒,岳峰也有周旋的余地,最次也不會被圍攻。
哪怕喝多了,想去上茅樓吐酒啥的也方便,是一個進(jìn)可攻退可守的風(fēng)水寶地。
很快就開始上菜了,為了張羅這次的宴請,趙大爺可是沒少提前準(zhǔn)備。
煮的爛呼的豬肘子、排骨燉土豆、熊腿肉炒辣椒、野兔野雞燉蘿卜、清吊飛龍湯、豬肉燉粉條子,外加一條至少三四斤重的紅燒大鯉魚。
這六菜一湯的標(biāo)準(zhǔn)可不低,每一個菜都分量十足,大冬天的整這么一桌,就算過年,撐死也就這么標(biāo)準(zhǔn)頂?shù)教炝耍?/p>
很快,趙大爺在忙完了瑣事之后,也摘了圍裙來到了岳峰他們這屋,看到趙大爺忙完了,眾人立馬放下手里的筷子,坐在炕沿上的岳峰,更是直接站起身來。
趙大爺擺擺手:“都別起來,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就當(dāng)在自己家里一樣!菜整完了,我過來陪你們喝點!
不過先說好啊,我喝著藥呢,這酒只能點到為止,洪波就給我一缸酒(小號的搪瓷杯子,大約三兩的容量)的定額,多一口也沒有!
你們該咋進(jìn)行咋進(jìn)行,不許挑我理!!”
趙大爺是個非常豪爽利索的人,跟他在一起吃飯喝酒相處,岳峰有種跟陳炮待著的錯覺。
老一輩兒的獵人,好像行事風(fēng)格都差不多,怎么說就怎么做,干干脆脆清清爽爽。
一缸酒喝完了,趙大爺打了個招呼下了炕,等趙大爺出了屋,酒桌上的戰(zhàn)斗繼續(xù)。
跟岳峰來之前的預(yù)期幾乎一模一樣,這周援朝今天奔著灌酒想讓岳峰出洋相來的。
酒桌上一邊吃菜一邊聊天,很快就故意引到了這次上山干熊瞎子的事兒上,周援朝一個眼神,旁邊的周二發(fā)就端起了酒杯子要給岳峰敬酒。
看到對方開始露出尾巴來了,岳峰咧嘴一笑:“二發(fā)哥你先別急,既然上桌了,今天喝酒肯定是盡興為主。
挨個打圈我也沒那個酒量,要不然,咱們就一起唄,都屯里屯親的,你們歲數(shù)比我大,要敬酒也該我敬你們,我知道你們也都是為我高興!”
岳峰這話說的沒啥毛病,心里咋想不重要,但是面子上肯定要交代過去,岳峰說這話等于是上來自謙了三分,周援朝他們再想搞事情,反而不好發(fā)揮了。
“那也行!省的喝多了嫌我們哥幾個灌你酒!那咱們就一起進(jìn)行!”
“好嘞,援朝哥仗義!”
三言兩語的功夫,岳峰就把圍攻灌酒的局面穩(wěn)住了,接下來那就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通廝殺。
論在酒桌上打持久戰(zhàn),岳峰這個兩世為人的老司機可就擅長了,喝兩口酒,就抿一筷子菜,感覺有個六七成酒意了,就從窗臺上的暖壺里倒杯溫水喝一口。
大概人均六七兩的高度酒下肚,岳峰挑了個空兒從炕沿下炕穿上鞋子出了屋,幾步道閃身進(jìn)了門廳廚房,抄起葫蘆瓢來舀了一點涼水。
咕咚咕咚兩口涼水下肚,岳峰出屋去了位于院子西南角的茅樓,舌尖上挑上顎往后一壓,肚子里喝下去的酒跟水全都輕松的吐了出來。
岳峰這一手吐酒的本事,上輩子那可是練的爐火純青,一旦遇到什么比較正式的場合事兒,他感覺有醉意了,基本都會用。
而且岳峰還有個絕招,那就是吐酒不吐菜,剛才這兩口涼水,起到非常關(guān)鍵的作用。
前后不到兩分鐘的功夫,岳峰肚子里的酒都吐出來了,用袖口擦擦嘴角,步履輕松的進(jìn)了屋,又是一通惡戰(zhàn)。
任何時候,任何形式的戰(zhàn)斗,有心算無心,提前做充分準(zhǔn)備,都會在戰(zhàn)斗當(dāng)中獲得額外的優(yōu)勢。
上山打獵是如此,跟人相處也是如此,就連這慶功宴酒桌上的面子之爭,同樣如此。
岳峰一步步的掌控著現(xiàn)場節(jié)奏,猶如一個千杯不醉的酒神似的,跟炕桌上的四人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人均差不多下去一斤二兩左右的高度白酒了,周援朝他們獵隊的四個酒桶都有八分醉了,而岳峰,此刻依然眼神清明,夾菜的筷子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岳峰咧嘴一笑,又將炕沿邊上的酒瓶子拿了出來。
“大家喝的也差不多了,要不然,咱們把剩下的酒勻出來,就讓趙大爺上飯吧!幾個大哥都是海量啊!”
男人不能說不行,岳峰一口一個大哥招呼著,周援朝雖然感覺有點不妙,但是現(xiàn)在身不由己,想下桌可不是那么容易。
又是一杯酒倒上,岳峰又端起了酒杯!
……
周援朝只覺得做了個夢,夢里反復(fù)重現(xiàn)著岳峰笑呵呵的倒酒然后端起酒杯來一口干下去半杯的畫面。
至于后面發(fā)生了啥?
對不起,腦袋斷片記不住了!
此戰(zhàn),岳峰以一敵四,大勝,四個周家獵隊的大老爺們,全被岳峰給灌到了桌子底下,還是趙洪波大哥挨個送回的家。
等其他人都走了,岳峰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也沒當(dāng)自己是外人,撤席,歸攏餐具筷子,然后把各種零碎打掃完,這才跟趙大爺打招呼準(zhǔn)備回家。
“爺們兒,別急著走!看你也沒喝大醉,你大爺跟你說幾句話!”
“行,大爺您說!”
“不慌,我泡上茶葉,慢慢說!”
趙大爺從五斗櫥里取出一個茶葉盒子,隨后泡上了茉莉茶,開水一沖,頓時滿屋茉莉飄香。
“本來我還叮囑你洪波哥讓他看著你點呢,別被援朝灌多了酒,沒想到你這量還行,比你爹強!喝點茶吧,解解酒!”
趙大爺笑呵呵的看了岳峰一眼倒茶,岳峰連忙扶著茶杯。
“還湊合,主要是晚上席面兒硬!”
“你啊,歲數(shù)不大,說話透著一股老氣,也不知道跟誰學(xué)的!”趙大爺看著岳峰,越看越順眼。
“嘿嘿,我可是您從小看著長大的,咱爺們不是外人!”
“當(dāng)著張家跟周家的獵隊,我沒法張口,現(xiàn)在他們走了,你待會喝完了茶,把院子里的大黑牽走!
元杰沒了,家里負(fù)擔(dān)重,也養(yǎng)不起這條獵犬了,你幫元杰報了仇,這條大黑狗也服你!”寒暄了幾句之后,趙大爺提到了正事兒。
“啥?”聽到趙大爺說大黑狗,岳峰一愣,瞬間想起了昨天大黑狗帶著眾人進(jìn)山的事情。
這條狗可是給了岳峰非常深刻印象的,進(jìn)山打獵的活兒咋樣岳峰不知道,但是論聰明,這條大黑狗的智商甚至比家里的頭狗大黃狗還要略勝一籌。
兩個多小時的山路,主人出了意外,它竟然知道叼著殘手回家報信兒帶路,這種聰明狗可不多見。
岳峰昨天跟著進(jìn)山的時候,還潛意識里評估過這條狗的基礎(chǔ)硬件啥的,不過沒敢生出把狗據(jù)為己有的想法,畢竟人家男人剛?cè)ナ溃@個節(jié)骨眼上張嘴琢磨人家的狗,這話好說不好聽。
可是沒想到,趙大爺竟然主動把這條大黑狗給牽了過來,而且要送給岳峰。
趙大爺不知道岳峰腦袋里一瞬間想了什么,端著茶杯抿了一口說道:“怎么?看不上這條大黑?
我跟你說,你可別看大黑其貌不揚,這狗本事大著呢!
狗崽子是我從河西一個獵戶朋友那要回來的,這可是正兒八經(jīng)跑山犬的后代!”
“河西那邊的跑山犬崽子?不會是鄒七哥家的狗吧?”
岳峰聽到河西跑山犬這幾個關(guān)鍵詞兒,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在陳炮家里見過的那個賣狼血崽子的鄒老七。
“怎么,你還認(rèn)識老七啊?這大黑就是他家的狗!母狗是個全活的頭狗,這條大黑的騷夠用,就是趟子短點,能有個三四里地!當(dāng)時還是我?guī)驮苌仙较绿鬃油系墓罚“ァ?/p>
“認(rèn)識啊,前幾天坊安大集上,我去陳炮家,正好鄒七哥在集上賣狼血的跑山犬崽子,四條半大崽子,都被我包圓了!沒想到這條大黑也是他家出來的崽子!”
岳峰順勢就講起了前幾天買狗的事兒。
“那差不了了,這條大黑狗就是鄒老七他家那條大黃狗的后代!你小子,不聲不響的整了這么多狗,除了院里栓的三條狗,家里還養(yǎng)了四條狼血的崽子?”
“嗯呢,狗崽子太小怕冷,我就一直養(yǎng)在我睡覺的屋里,想要吃獵戶這碗飯,狗就是最大的依仗,現(xiàn)在家里日子慢慢好起來了,有好狗肯定不能放過。
不知道這條大黑狗膽子咋樣,陳炮送我的三條狗,正好還缺一條硬幫腔子!”
“沒問題!這條大黑,單狗都能摁住一百四五十斤的二年陳!”
“那行!這狗我就牽走了!不過這狗我不能白要,元杰哥家我嫂子帶著孩子還要過日子呢,狗就當(dāng)我買的!
這狗多了我也不給,算五十塊錢,麻煩您回頭轉(zhuǎn)交給我嫂子!您也別覺得我駁您面子,咱一碼歸一碼,就當(dāng)給我大侄子的生活費!”岳峰非常厚道的說道。
趙大爺聽到岳峰給錢買狗,還想說幾句來著,不過不等張嘴接過話茬,就被岳峰后面的話給把話頭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