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觀道尊殿內,步虛聲蓋過雨聲。
白秋雨與弦歌跪在蒲團上,自觀主得知白秋雨殺害李三公子后,便罰他長跪道尊面前,反省“藏鋒守拙,謀定后動”六個大字。
“少爺,禍事了!”劉大壯撞破雨幕沖入,面無人色,“知府帶大隊捕快殺來了,快走!”
白秋雨身形一僵:“我走了,你們……”
“顧不得了!”劉大壯一把將他拽起,“知府沖你來的!先逃出城,保命要緊!”
“哥,我跟你走!”弦歌急道,“禍因我起,不能讓你獨擔!”
白秋雨猛地轉身,對著內殿方向轟然跪倒,額頭狠狠砸向青磚,血漬瞬間洇開:
“師尊,弟子只求一事:保護弦歌與劉叔周全!李三子是我殺的,徒兒自己擔,這就……走!”連磕九記,聲聲悶響。
劉大壯與弦歌亦叩首疾呼:“觀主,少爺情非得已,求您看在養育之恩的份上救少爺?!?/p>
殿內,誦經聲依舊,古井無波。
“少爺,走??!”劉大壯見觀主怕是鐵了心不愿原諒少爺,便將包袱塞進白秋雨懷中。
“師尊……”
白秋雨慘然一笑,霍然起身。“哥,我跟你……”弦歌想要跟隨,卻被他閃電般一針扎入后頸昏迷穴,軟倒下去。
“傻丫頭,哥犯的錯,哥扛,你好好待在觀內,師尊肯定不會讓知府傷害到你們。”他最后望了一眼緊閉的內殿門,毅然撲入傾盆暴雨。
劉大壯安頓好弦歌,對著內殿嘶吼:“觀主,您真要眼睜睜看少爺死嗎?”
一聲冷叱如冰錐刺破雨幕:“劣——徒!”
劉大壯沖入內殿,只見空蕩蕩的蒲團,而案上那口青陽劍,不見蹤跡。
長街,暴雨如注。
白秋雨被重重捕快圍死,冰冷的刀鋒架在頸側上。
李知府坐在馬車里,臉色陰鷙如墨,手中茶盞狠狠砸在白秋雨腦袋上。
“狗東西,是你殺了我兒?”
茶盞砸傷腦袋,白秋雨啐出口中血沫,昂首冷笑:“是老子殺的,狗官,要殺要剮沖我來?!?/p>
“好膽!”知府眼中戾氣暴漲,“陳刃,先打斷他的狗腿,本府倒要瞧瞧他還能硬氣不成?!?/p>
“鼠眼賊頭”陳刃獰笑,一腳踹向白秋雨膝彎!
“噗通!”
白秋雨單膝砸入泥水,卻如受傷的豹子般嘶吼著又彈起:“老子只跪天地尊親,你也配?”
“先給本府往死里打!”知府厲嘯,“留他半條命,拖回衙門,本府要在我兒靈位前把他千刀萬剮,以祭亡魂?!?/p>
棍棒帶著風聲,暴雨般砸落,就在棍棒及身的剎那,
嗤!
一道青虹撕裂雨幕,快得只見殘影!
啊啊啊……
凄厲慘叫炸響,沖在最前的幾名捕快的手腕齊根而斷,似血泉噴涌,瞬間被暴雨沖成淡紅。
他們捂住斷臂在地上掙扎不止。
一道清癯身影,穿越暴雨,如仙人般落在白秋雨身前,風雨不可侵。
青布道袍,染著片縷鮮血,而他手中的古劍“青陽”,清光湛然,鋒芒凜冽。
正是青陽觀主,李濟川。
他看也不看滿地打滾的捕快,冰冷的目光穿透雨簾,直刺知府:“滾,否則,死?!?/p>
知府駭得面無人色,指著觀主,手指抖如篩糠:“你……你敢劫殺官差?反了,給本府……”
“聒噪?!庇^主手腕微抖。
啪!
一聲清脆至極的耳光聲,竟壓過了漫天風雨。
知府臉上瞬間浮現一個清晰紅腫的掌印,整個人被一股無形的巨力抽得從馬車上滾落泥濘。
再掙扎起來,咆哮道:“李濟川,你竟敢毆打朝廷命官,朝堂定然不會放過你?!?/p>
“竟然還敢威脅,真是愚蠢至極!”觀主再抖動手腕,數道光影扇得知府腦袋像撥浪鼓般晃動。
停下的頃刻,知府臉紅腫成豬頭。
“求……別打。”
打臉,觀主打臉知府!
這念頭在所有人腦中炸開,一股寒意從捕快們腳底直沖天靈蓋,無人敢動分毫。
“師……師尊?”白秋雨看著擋在身前的背影,難以置信。
這還是那往日儒雅隨和,常勸自己“忍辱慎行”的師尊!
雖知前不久師尊西北一行歸來后,便性情大變,眉宇不止多了散不開的憂愁,還摻雜著間續的咳嗽,平時的行事也越發雷厲風行。
卻不曾想,他生氣起來,竟如此霸道。
白秋雨糯糯道:“師尊,你不怪我惹禍么?”
觀主回頭,目光沉凝而堅定:“你救丫頭,本就沒錯。錯就錯在你年輕氣盛,不懂‘藏鋒守拙,謀定后動’的道理,被人當槍使了才后知后覺。”
說罷,他踩在知府的后腦勺上,稍稍用力,將其臉按進泥水里,“剛才是哪個狗東西說要打斷我徒弟的腿,還要把他千刀萬剮、凌遲處死?”
知府在泥里拼命掙扎,嘴里發出含混不清的“嗬嗬”聲,卻怎么也掙脫不開觀主的掌控。
遠處正欲逃走的陳刃,被觀主一瞪眼,嚇尿了褲子,噗通跪下,忙磕頭,“請饒我狗命一條?!?/p>
白秋雨吐一口唾沫,“孬種?!?/p>
“哼,青陽老道,好大的威風。”
從長街盡頭,緩緩走來一道**上身,頭戴斗笠的男子。
他手持一口血劍,周身燃燒著血色的火焰。
白秋雨抬頭,四周憑空出現眾多的斗笠客,刀劍緩緩拔出,把他們團團包圍。
他沉聲問道:“師尊,他們是什么人!”
“一群藏于暗中的鼠輩?!?/p>
觀主一腳把知府踢飛,重重地撞在房廊上,知府瞧著觀主,咬牙切齒。
這老狐貍隱藏可真深,怕不是已踏入五境之上了吧!
據悉,天下修行人分蒼梧修士與武夫,流派不同卻大道殊途同歸,境界一致,只是手段有別。
分為凡、密、道三大境。
凡境分為通玄,藏海,了凡三境。
密境之上便是,紫府,搬山……但凡踏入密境,便是徹底與凡塵有別,算是真正的修行人了。
他心想只要有李濟川在一日,自己就無法為君兒報仇,瞬間一股戾氣直沖腦門,知府眼前一黑,猛地暈了過去。
觀主面對逼近的眾敵人,遞給白秋雨一枚戒指,“十多年來,你一直埋怨為師不肯傳授你修行法門,這枚戒指中有你需要的答案。記住出城后,就不要再回頭了?!?/p>
白秋雨說道:“師尊,我走了你怎么辦!”
“徒弟崽,你放心,為師答應你一定會活下來,等日后再來找你?!?/p>
說罷,揮手間,幻化出一條劍氣長龍,推著白秋雨朝沅州城的方向飛去。
“師尊,你一定要保重呀!”白秋雨坐在劍氣長龍上,含淚嘶吼。
城中的百姓抬頭望見這一幕,紛紛跪下磕頭,嘴里念叨:拜見仙師。
于此同時,有幾道斗笠客消失在原地,顯然是朝白秋雨的方向追去。
可觀主一聲冷喝,空無一人的地方爆出數團血霧。
“今日想傷我徒弟崽分毫,先問本座手中的青陽劍?!?/p>
周身凝聚出百千口宛如實質般的劍氣。
“想不到你妖土一行,身負重傷后,還有這般實力。”血劍男人扔掉頭上的斗笠,血瞳綻放出嗜戰的光芒,“這次,我一定會殺了你?!?/p>
暴雨傾盆,白晝失色,一道裹挾著魔氣的十丈血劍,以摧枯拉朽之勢,斬向觀主。
觀主僅僅抬手一劍,破去十丈血劍,而他卻咳嗽不止,如風雨中燭火。
……
城外,白秋雨從劍氣長龍中跌落在護城河外的草地上,骨頭像散了架,他連滾帶爬撐起身子,仰望沅州城上空。
只見一口赤紅的劍光,如同一口流星,斬向青衫道人。
剎那間!
天地失色,光芒奪目,仿若星海炸裂,萬道劍芒閃爍,讓人目眩神迷。
一襲青衫道人從空中緩緩飄落,胸口已被一劍洞穿。
他彌留之際,往城外看了一眼,像是看見白秋雨安然無恙,嘴唇微張——徒弟崽,快逃!
天,潑下一場血雨,染紅沅州城。
白秋雨望著眼前湍急的護城河,自己偏偏是只“旱鴨子”,連狗刨都不會。
他捶著地面嘶吼:
“師尊,你答應過我的,你若是死了,我恨你一輩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