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層人間 第十五章 鈴弦樂師

小寶掌心的銀鈴鐺髓腔突然滲出熒藍色骨髓時，那骨髓如活物般在鈴鐺表面蜿蜒，聚成十三道微型脊柱形狀的紋路。拉小提琴的男人單腳立在噴泉斷柱上，燕尾服袖口滲出的不是污漬，而是凝固的銀色骨膠。他琴弓馬尾纏著的并非普通馬毛，而是七十二根蘇晚的紅頭發(fā)，每根發(fā)絲都串著三枚微型銀鈴鐺，鈴鐺內(nèi)壁刻著施工隊成員的牙齒印記。“我是調(diào)試聲骸共振的樂師，“ 男人轉(zhuǎn)動烏木琴軸，軸孔里簌簌掉出的不是木屑，而是混著血絲的舌骨碎渣，碎渣落地時發(fā)出指甲刮擦玻璃的異響，“昨晚監(jiān)測到十八層樓梯間有十三重骨鳴交響。“

陽注意到男人懷中的小提琴面板泛著人骨特有的光澤，F(xiàn) 孔里嵌著一段完整的腰椎骨，椎骨間隙卡著 1998 年施工隊的工牌，塑料封皮內(nèi)側(cè)用指甲刻著 “聲骸調(diào)音師 李默“。他翻開的皮革樂譜本里，夾著卷邊緣焦黑的錄音帶，磁帶標(biāo)簽用口紅寫著 “蘇晚聲帶振動頻率 1800Hz“，而磁帶側(cè)面刻著密密麻麻的聲波紋路，每個紋路里都卡著細小的聲帶纖維。當(dāng)男人拉動琴弓，琴弦發(fā)出的并非樂音，而是無數(shù)銀鈴鐺同時摩擦舌骨的高頻尖嘯，那聲響震得陽太陽穴突突直跳，鼻腔里滲出銀色黏液。

“這是聲骸共鳴的最終調(diào)諧階段......“ 男人的話音被喉間連續(xù)的骨裂聲打斷。陽透過他半透明的脖頸皮膚，看見喉骨已異化為銀質(zhì)鈴鐺舌，鈴鐺表面蝕刻著十三具鈴鐺棺的立體圖案，每口棺材都在隨著呼吸張合棺蓋。小寶掌心的銀鈴鐺突然懸浮升空，吸走琴弓上的紅頭發(fā)，那些發(fā)絲在空中聚成枚核桃大小的銀鈴鐺，鈴鐺內(nèi)側(cè)清晰映出 1998 年錄音室的場景：男人戴著隔音耳罩，正將蘇晚的聲帶組織固定在聲譜儀上，旁邊的王原捧著盛滿銀色骨膠的器皿。

陳教授實驗室的殘垣中，一枚籃球大小的百合鱗莖正在吞噬小提琴的琴弦。陽透過鱗莖半透明的表皮，看見里面浮現(xiàn)出男人扭曲的臉，他的雙眼已變成逆時針旋轉(zhuǎn)的銀鈴鐺，正在循環(huán)播放當(dāng)年的錄音音頻：“用她的聲帶頻率校準(zhǔn)十三重共鳴節(jié)點...... 注意舌骨振動的泛音......“ 與此同時，地下車庫方向傳來鋼筋斷裂聲，天花板突然爆裂，垂下的不是混凝土碎塊，而是無數(shù)枚帶弦銀鈴鐺，每個鈴鐺的琴弦都是一段仍在搏動的活人聲帶，聲帶上還連著滴著骨髓的喉神經(jīng)。

三樓陳姐由光粒子構(gòu)成的骨架突然重組，化作一架三米高的管風(fēng)琴，琴鍵由鈴鐺形狀的骨痂拼接而成，每個骨痂都泛著釉質(zhì)光澤。陽用銅鑰匙敲擊琴鍵，聽見陳姐的聲音從骨痂深處滲出，帶著骨骼摩擦的咔噠聲：“他在用蘇晚的聲頻做縫合線...... 修補十八層的聲骸裂縫......“ 男人突然掀開雕花琴盒，里面躺著的并非普通小提琴，而是一具由十三段舌骨拼成的詭異樂器，琴身刻著蘇晚血淚混合骨髓繪制的詛咒紋路，琴弦震顫時滲出銀色髓液。

十八層樓梯的椎骨扶手開始滲出溫?zé)岬墓撬瑁柌冗^的臺階上迅速長出琴弦狀的骨刺，骨刺表面覆蓋著一層透明的骨膜，膜下可見紅色血管般的紋路。小寶舉起淚痣鑰匙，用盡全身力氣刺向男人懷中的舌骨樂器，鑰匙尖刺破琴身的瞬間，蘇晚的聲帶頻率化作實質(zhì)化的音波，音波中清晰傳出 1998 年的對話片段：“把她的聲紋刻進鈴舌...... 十八層的地基就能永遠吸收活人的聲音......“ 那是鈴弦樂師李默的聲音，混著錄音設(shè)備的電流雜音。

男人的身體突然如玻璃般崩解，飛出的不是血肉，而是萬千枚帶弦銀鈴鐺。陽在紛飛的鈴雨中看見，每個鈴鐺的琴弦上都用血絲刻著一個住戶的聲紋圖譜，其中 “陽“ 和 “小寶“ 的聲紋周圍正滲出熒藍色骨髓，骨髓順著紋路聚成微型的聲帶形狀。小寶手中的淚痣鑰匙突然發(fā)出十三重光芒，吸收了所有飛散的銀鈴，鑰匙柄上竟生長出一段覆蓋著黏膜的聲帶，聲帶上布滿細小的鈴鐺孔，每個孔里都在滲出帶著聲紋的銀色液體。

中心噴泉里的水驟然化作旋轉(zhuǎn)的音波，蘇晚的鈴鐺靈魂從音波中升起，她的身體由無數(shù)帶弦銀鈴鐺焊接而成，每個鈴鐺的琴弦都在演奏不同的骨骼異響 —— 有頸椎錯位的咔噠聲、指骨斷裂的脆響、顱骨碾碎的悶響，交織成一曲恐怖的聲骸交響樂。當(dāng)小寶將變形的鑰匙插入她眉心的鈴孔，所有的鈴鐺琴弦同時繃斷，繃斷處噴出的不是血液，而是積壓二十五年的聲骸記憶，記憶碎片中閃過無數(shù)住戶被詛咒時的痛苦面容。

正午的陽光突然化作流動的音符，每個音符都是一枚正在鳴響的銀鈴鐺，在 LM 花園的上空組成巨大的聲骸共鳴陣列。陽抱著小寶拼命沖出小區(qū)大門時，身后傳來小提琴如泣如訴的悲鳴，那旋律由骨骼摩擦聲與銀鈴震顫聲交織而成。她驚恐地回頭，看見鈴弦樂師站在噴泉中央，琴盒里的舌骨樂器已長出新的聲帶琴弦，琴弦上清晰地印著她和小寶的聲紋圖譜。而小寶掌心的銀鈴鐺上，“陽“ 和 “小寶“ 的聲紋圖譜正在被熒藍色骨髓覆蓋，鈴鐺琴弦正在無聲地顫動，每顫動一次，陽的喉骨就傳來一陣針扎般的劇痛，仿佛自己的聲帶正在被無形的琴弓反復(fù)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