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爾哈朗一聲令下，清軍陣中二十門紅夷大炮被緩緩推出，炮口直指明軍陣地。

他站在高坡上，手中馬鞭指向火光未熄的戰場，沉聲道：“轟！給本王炸出一條血路！”

炮手們迅速裝填火藥，引線嘶嘶燃起——

轟！

轟！

轟！

震耳欲聾的炮聲中，寧靜的大地被炸得土石崩裂。

黑黝黝的炮口冒著硝煙，炮手立刻重新裝填，舉著火把，等待指示。

濟爾哈朗瞇眼看著翻騰的煙塵，卻見明軍陣地依舊寂靜如淵，連半個人影都未現身，心中頓時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停止射擊！”

命令傳達下來，所有火炮暫停射擊，陣地上再次安靜下來。

過了不多時，富爾敦領著一千余輕騎兵撤回到陣地上，立刻直奔陣地前沿。

“父王，明軍太狡猾了，怕是早算準了我們會強攻，提前布設了雷區！兒郎們的馬蹄剛沾地就……”

“你不必說，此戰失利非你之過！”

濟爾哈朗抬手打斷，然后說道：“是為父大意了，明軍向來以狡詐著稱，能偷襲暗算，絕不打正面，二十年前打薩爾滸，為父就曾吃過火銃營的虧?！?/p>

兩人說話間，耳畔忽然傳來戰馬哀鳴，原來是幾個傷兵正用彎刀給垂死的坐騎放血。

騎兵視戰馬如生死兄弟，如今看著戰馬躺在血泊中掙扎，心中自然是無比難受。

富爾敦強忍著心中的悲痛，說道：“明軍與朝鮮軍交戰的同時，還不忘設下這般埋伏，看來他們確實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他們的地雷專門克制騎兵，咱們必須重新規劃進攻路線。”

火光下，濟爾哈朗緊緊盯著輿圖，看了許久，緩緩說道：“明軍既然準備如此充分，想必不會留給我們可乘之機。突襲戰術不可再用，我決定，大軍直接發起總攻。”

富爾敦面露擔憂，勸道：“父親，明軍火器厲害，若與他們正面交鋒，咱們恐怕要吃虧。”

濟爾哈朗目光堅定，大聲說道：“你還沒看出來嗎？咱們跟明軍玩陰的，只會虧得更多。如今朝鮮軍已損失殆盡，咱們又折了一千多輕騎兵，照這樣下去，還不如正面硬拼！再說了，大明和大清遲早必有一戰，若因懼怕明軍火器就不敢進攻，還談什么一統天下？”

富爾敦眼中閃過一絲決然，說道：“父親，我明白了，請下令吧！”

濟爾哈朗瞳孔縮了縮，手指在羊皮地圖上劃出一道弧線，說道：“你看這里，天亮前你帶人從野狐嶺繞過去。當年阿敏貝勒打朝鮮，就是從這山縫鉆過去燒了李倧的糧倉。”

“為父親率中軍正面強攻，先以火炮猛轟，引爆他們的雷區，隨后大軍正面突進。待我軍與明軍交戰之時，你率輕騎兵從側翼包抄，沖擊他們的神機營。記住，行軍途中不可戀戰，你的任務是打亂明軍的火器部署?！?/p>

“是！”

富爾敦領命，轉身迅速去整頓輕騎兵。

濟爾哈朗看著準備就緒的清軍，抽出腰間長刀，大聲吼道：“全軍聽令，目標前方雷陣，開炮！”

轟隆！

轟隆！

紅夷大炮吐出火舌，將雷區炸得土石翻飛。

地雷不斷被引爆，在夜幕下，不斷發出強烈的亮光。

“狗日的，可惜了老子的地雷......”

明軍陣地上，趙勇忍不住怒罵：“都是拿白花花的銀子造出來的！”

趙勉聞言咧嘴一笑，說道：“大哥心疼了？釣魚還得撒餌呢，不用地雷喂飽建奴的炮，他們怎敢把家底都押上來？"

話音未落，夜不收斥候飛快馳來：”稟定南伯！鑲藍旗輕騎兵八百人往野狐嶺去了！"

兄弟倆對視一眼，同時拿過輿圖，細細查看。

趙勉的手指劃過羊皮紙上蚯蚓般的山縫：“果然不出所料，山嶺上掛了二十壇火龍出水，夠他們喝一壺的！"

趙勇猛地捶向弟弟肩頭：”老二這手請君入甕，當記首功！“

所謂火龍出水，乃是一種火油，源自西域，在大明也叫西域火龍油。

科學院成立之后，開始研讀各種古人記載，發現在宋朝的時候，沈括在其《夢溪筆談》中便有過關于類似物質的記載，描述了陜西延州一帶曾發現的一種能燃燒的火油，很可能就是西域火龍油。

由于延州還在李自成手里，科學院的人無法大規模采集，只能冒險偷采了一些。

這玩意兒一旦點燃，火勢異常兇猛，水潑不滅，正好用來火攻，于是配給了前線的趙勇，讓他和建奴交手的時候測試實戰效果。

趙勉早早就勘查了附近的地形，認為清軍有可能從野狐嶺繞行，當即決定在此設伏，將二十壇火龍油布置于山嶺之上，只待清軍踏入陷阱，便來一手火龍出水！

野狐嶺山間，有一條狹窄的通道。

此時正值夜半時分，山風掠過嶙峋的巖石，發出嗚咽般的嘯音。

富爾敦扯緊韁繩，身后八百輕騎如黑色溪流般涌入山縫。

他仰頭望了望兩側高聳的峭壁，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貝子爺，這路窄得馬腹都要蹭出血。"

在他身后，副將巴圖跟上來，抱怨了一句。

富爾敦想了想，說道：“正因為此處狹窄，明軍才不會設防，傳令下去，將馬嘴罩起來，盡量不要發出聲音?！?/p>

“是！”

巴圖答應一聲，然后回身傳達命令。

月色朦朧，星光黯淡，黑夜中蘊含著重重殺機。

隊伍繼續前行，漸漸來到山體腹地。

夜風變得越發強勁，呼呼作響，吹得人睜不開眼。

富爾敦感覺到眼皮跳得厲害，不知道為何，總覺得事情不對勁。

這地方太詭異了，如果明軍有埋伏，連跑都跑不掉！

然而事已至此，退是不可能退了，只能加快速度，通過這段狹長的裂縫。

呼！

就在此時，頭頂上突然亮起火光！

富爾敦瞳孔驟縮，抬眼望去，一團團火焰在峭壁頂端次第亮起，宛如拘魂惡鬼睜開眼眸。

“不好，有埋伏，快撤！”

其他人紛紛看向頭頂，只見那一團團火焰，正在快速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