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
推搡,加速,抬腿。
重重一腳踹在瞭望口上,阻止了那些拼命往里伸的手臂,
李昂架好手弩,在另外兩人如蒙大赦的眼神中扣動扳機。
他面色凝重。
跟剛才的情況不同,這邊已經沒有安全距離了。
尸潮找到了這處防守薄弱的平臺,正憑借本能靠攏過來。
解決幾只,就會立刻有其他喪尸補上位置。
微不足道的反抗像是暴雨中的火苗,隨時都會被撲滅。
所幸,這縷火苗是李昂,他比正常火苗粗壯不少。
至少在弩箭耗盡前,他不會被暴風雨淹沒。
其余人注意到了李昂。
這種時候能夠守住平臺,甚至有能力,也愿意對同伴施以援手,
絕望的情勢被扭轉。
咬緊牙關的少年仿佛要釘在地上,強大的存在感讓人無法忽視。
列車長同樣注意到了,李昂拼死一搏的決心傳遞給了其他人。
他趁機大吼,士氣明顯提振。
“別傻站著!去想辦法!”
李昂朝著另外兩人大吼。
其中一個找到了主心骨,踉蹌著跑向車廂末尾。
另一個像是被嚇傻了,呆呆站著,沒有動作。
很快,第一人去而復返,帶著鋼板和焊槍。
把迎敵平臺焊死,意味著其他人要平分這邊的壓力。
甚至會有喪尸抓住空擋,爬上車頂。
迎敵平臺均勻分布時,尸潮會被引導成幾條小溪。
一旦出水口堵塞,小溪就有變成洪水的風險。
可眼下只能這么做。
嘭!
鋼板被按在墻上,焊槍噴出明亮的火錐。
那人滿頭大汗,手掌因為緊張不斷顫抖。
“喂!幫我扶一下啊!”他抬起頭,看向傻站著的隊友。
后者緩緩抬起頭,臉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毛細血管在皮膚下起伏,眼中滿是絕望。
下一秒,絕望也不見了,被嗜血和瘋狂替代。
半分鐘前還拿著鋁熱長矛跟尸潮對抗的他,此刻猛地撲倒同伴,兩個人扭打在一起。
白森森的牙齒不斷開合,被焊槍架住的雙手胡亂揮舞,依稀能看到上面的牙印。
感染者。
“救命!!救…啊啊啊啊!!!”
被撲倒的男人絕望地大喊,再然后,成了扭曲變調的慘叫。
他的喉嚨被咬穿了。
李昂只覺得后背發涼。
他脫不開身,毫無疑問會成為感染者的下一個目標。
要想辦法…
卡擦!
沉重的劈砍聲過后,李昂突然感覺后背一陣溫熱,有什么軟軟的東西砸在了身上。
緊接著是濃重的血腥味。
“堅持住!!別怕!它們開始后退了!”
是列車長的聲音。
他三步并作兩步,果斷地用斧頭砍下了那兩名感染者的頭顱。
尸潮開始后退了嗎?
瞭望窗前,那片揮之不去的陰影似乎不那么沉重了,李昂微微松了口氣。
“好樣的!”
“幸虧頂住了!”
其他人已經開始提前喝彩,他們將目光投向李昂,羨慕,嫉妒,感激或是不懷好意。
李昂感覺臉頰有些發麻。
第一次直面尸潮,近距離感受大量死亡和殺戮帶來的沖擊。
親眼見到能力者的驚訝。
以及劫后余生的慶幸。
復雜的情感化作疲憊涌上心頭,李昂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不讓自己放松下來。
不行,還沒結束。
后退?
李昂的目光猛地一凝。
尸潮為什么要后退?
迎敵平臺沒被突破,剛才那人是怎么感染的?
腦海里回閃過對方來不及松開長矛,雙手被拽出去的場景,李昂的眉頭越皺越深。
看來是那個時候。
一般來講,喪尸能主動完成“扯動武器,拉出人手,完成感染”的系列動作嗎?
并不能。
也就是說,尸潮中可能有智商高于同伴的“例外”。
它懂得武器的概念,知道可以通過這種方式把人扯出去。
以“對方具備一定智慧”為前提去思考,“后退”就不再是勝利的前兆,而是——
“陷阱!”
兩道聲音一前一后響徹車廂,前的是李昂,另一道來自他的隊友,那名胡子拉碴的能力者。
不詳的預感從心底升起,李昂想要松開動力弩,可掛帶正在他肩膀上。
這種時候,再去解已經來不及了。
最后時刻,李昂撿起落在地上的焊槍,想要燒斷掛帶。
幾乎是同時,
一只蒼白的,布滿毛細血管的手扯住動力弩另一頭,以不可思議的巨力,瞬間就把李昂拽得趴在了瞭望窗前。
李昂能看到它臉上的獰笑。
這鬼東西一直蹲在瞭望窗正下方的死角,
同伴死去默不作聲,同伴撤退默不作聲。
就是為了現在,解決掉李昂這個威脅。
電光火石,千鈞一發。
暴起的喪尸一口咬向李昂的左手。
“去死!!”
腎上腺素狂飆,心跳如同雷鳴,李昂瞬間爆發出了恐怖的求生欲。
要活下去…不能在這里結束!
他毫不猶豫地舉起焊槍,捅進喪尸的眼眶。
呼!!!
火焰之柱噴涌而出,在喪尸腦后融出巨大的焦坑,同時也燒焦了李昂的左手皮膚。
身后同時傳來巨力,李昂清楚,自己是被列車長拽了回去。
——
死里逃生后,車廂里的氣氛反而更加壓抑。
脫力的眾人跌坐在地,尸體和血水就在不遠處,卻已經沒人在意了。
偶爾有人舉手向著李昂致意,列車長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撐到表彰環節。
“都把上衣脫了,一字排開。”列車長拎著斧頭。
每個人從被咬傷,到徹底成為喪尸需要的時間各不相同,從幾分鐘到幾小時不等。
沒人愿意冒這個風險去隔離可疑人員,至少這輛車不行,一旦錯判又是更大的損失。
李昂排在隊伍最左側,低頭看著自己嚴重燒傷的左手。
腎上腺素褪去后,疼痛逐漸變得尖銳起來。
灼痛,腫脹。
李昂卻沒什么實感,此刻的他比面對喪尸,手弩里只剩兩支弩箭時還要緊張。
腦子里只剩一個念頭。
被咬了。
之后會怎么樣?
思緒在腦中升騰,右臂被拱了拱,緊接著傳來男人歡快的聲音。
“硬生生守住一個迎敵平臺,幫其他小組化解危機,讓整個車廂的人幸免于難…甚至還是個新人,有點說不過去啊。”
他再次仔細打量,不過不是動力弩,而是李昂本人。
李昂沒回話,他本應該再多問問能力者的事,可眼下沒這個時間跟精力。
末世不會給任何人留情面,想活下來就不能心存僥幸,
就算有一線生機,也要拿出真本事才抓得住。
“跪下!”
不遠處傳來騷動,李昂側過頭。
列車長拔出腰間的配槍,指著面前的戰斗人員。
“列車長…求你!我還有老婆孩子,你念在我們是一個避難所出來的…”
后者雙手合十,拼命哀求,可惜肩膀上的抓痕正在逐漸變黑。
發現列車長不說話,老劉又轉向其他人,絕望的目光挨個掃過。
沒幾個人跟他對視。
為數不多得到的眼神,也都跟剛才完全不同。
那不再是看同伴的眼神,而是在看…喪尸。
所有人都盼著他死。
“至少…至少讓我下車?”老劉的口齒已經開始含糊不清了,“下車說不定還有辦法…還有…”
“老劉,你是個優秀的戰士。”列車長的聲音毫無感情,“正因如此,你變成喪尸后可能具備智慧,甚至會使用武器。”
“下次再見,‘冷女孩’號說不定就會被你攻破。”
“我們一起跑這趟線路幾年了,你應該清楚,絕對不能留后患。”
“錢和物資我會給你家帶過去。可我不會給喪尸準備這些。”
“想讓老婆孩子知道你是以人類身份戰死的,就用光榮彈吧。”
李昂摸了摸腰間的挎包。
那里有顆隨著食物一起配給下來的小型手雷,威力不大,只能保證貼近胸腔時徹底破壞心臟。
光榮彈。
再次抬頭時,李昂看到老劉跪在地上,哭著彎下身子。
嘭!!
隨著整個人顫動一下,列車長又補了一槍,隨即招了招手,
尸體被搬向了鍋爐房。
李昂做了個深呼吸。
列車長果斷,冷酷,不近人情,因此才足夠可靠。
所以冷女孩號的車票才會那么貴。
可在自己也是感染者的情況下,這些特質就成了鋒利的矛。
最后一絲和談的可能徹底破滅。
繼續留在這,連下車的選項都沒有,只有自殺和被殺。
或許是因為經歷了高溫殺毒,李昂并沒有自己要變成喪尸的感覺。
每個人在這種時候都會希望自己是特例,李昂也不例外。
不過他有很強烈的預感,自己真的會是特例。
因為動力弩馬上就能升級了。
主動放棄一線生機,以人類之姿死去…李昂自認為沒那么高尚。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他要掙扎,無論如何都要掙扎著活下去。
李昂做了幾次深呼吸,瞳孔逐漸收縮,求生欲再次燃起。
必須立刻下車。
他將目光投向自己剛才死守的迎敵平臺。
那里被喪尸的利爪撓出了幾處破損,還沒來得及修補,說不定能炸開。
可光榮彈威力太小,一顆顯然不夠。
嘩啦,嘩啦。
和剛才遞過來的煙盒一樣,男人拿著什么東西,搖搖晃晃。
李昂接過來,發現是另一枚光榮彈。
上面還隱約閃爍著電弧。
呼吸變得短促了幾分,又瞬間恢復正常。
李昂沉默著接過光榮彈,看向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