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峰,九層青玄玉鑄就的藏書閣巍峨聳立,流淌著沉淀了萬載歲月的浩瀚書卷氣,繚繞著氤氳不散的清冷禁制流霜。云璃步履輕快地穿過一層層微光流淌的禁制光幕,對著門口那位須發皆白、正捧著一卷獸皮古卷看得入神的老者脆生生喚道:“墨昀師叔好!”
墨昀抬起眼,見是云璃,古板的面容舒展開,眸中泛起慈和:“是小云璃啊,怎有空來師叔這兒了?莫不是又尋得了什么新奇話本?”言語間,對這位大長老千金的“前科”了然于心。
“哎呀,師叔!”云璃嬌嗔,隨即努力板起小臉,一副無比認真的模樣,“璃兒這次是來正經求取功法的!爹爹可是嚴令璃兒需精研一道,再不似從前那般貪多圖快了!”她刻意咬重了“正經”二字。
墨昀捋須,眼中睿智的光芒一閃:“哦?那不知云璃師侄想尋哪方面典籍?術法?符箓?抑或陣法初解?”
“嗯…那個…”云璃眼珠滴溜溜一轉,悄然湊近些許,眸底閃爍著按捺不住的好奇探詢,壓低聲音問:“師叔,咱們這藏經閣里...可藏著那種...就是...無需靈脈也練得的法門?好比...上古體修的路數?”
“體修?”墨昀微微一怔,緩緩搖頭,語帶無限惋惜與蒼茫,“體修之道...霸道絕倫,亦兇險莫測,早已斷了傳承。縱我玄霧宗立宗萬余載,藏書浩如煙海,也難尋那自成天地的體修法脈了。上古之時,或有凡軀撕天裂、肉身搏龍之傳說...然也終不過故紙堆中幾行晦澀囈語,難窺堂奧。此道...兇險莫測,今已成絕響矣。”
云璃心一沉,雖早有預料,親耳聽墨昀師叔如此斷言,仍不免失望。隋謙那條路...當真被封死了嗎?她不甘的目光,又飄向藏書閣最幽深處,那被重重玄奧禁制守護、傳聞中金丹長老亦難輕易踏足之地,眼波流轉間滿是憧憬與試探:“那...師叔,那傳說中的‘無字玉璧’...其后方,當真封存著上古失落的無上道卷么?那里頭...會不會...有體修的真傳?”
墨昀啞然失笑,曲指在她光潔的額上不輕不重地點了一記:“你這丫頭,心思倒是活絡跳脫!那無字玉璧乃本宗至高秘藏,非宗主與大長老聯訣,萬難開啟。至于其間所藏是否道卷,是否關乎體修...”他頓了頓,睿智的雙眸似能看透人心,“縱為師叔,亦難窺其奧妙。莫再存念想,當腳踏實地,先擇一適合己身之途,精研方為正道。”他抬手指向旁側靈力瑩然的玉簡書林。
云璃暗自吐了吐丁香小舌,知曉再追問也是徒勞。她佯作認真地在基礎術法區域徘徊,最終拈起一本記載著最基礎功法《清微導引訣》——給初初引氣入體、根基未定的弟子打熬靈力所用。于隋謙而言,大概...聊勝于無?“就這本了,師叔!璃兒省得了,萬丈高樓平地起,基礎方為根本!”她將玉簡遞出,努力讓語氣顯得篤定而虔誠。
墨昀瞧著那枚連外門弟子稍習幾日便會棄之如敝履的玉簡,再看看云璃一臉“大徹大悟”的表情,眼底笑意更深,卻也識趣地未點破,只頷首為她拓印登記。
就在云璃攥緊玉簡準備告辭時,墨昀突然捻須沉吟,渾濁的眼眸似有所悟。他輕“咦”一聲:“方才斷言體修已絕,恐有武斷...這幾日整理古卷,仿佛瞥見幾行零星記載,甚是模糊...或許真有些冷僻線索。”他看向云璃,放緩語速,“只是那堆故紙蠹蝕嚴重,翻檢需時。你若不死心,過些時日再來,待師叔仔細翻找,或許能尋出點苗頭。”他留下這線渺茫余地,眼神深處卻暗藏一絲難以言明的閃爍。
云璃黯淡的眼眸倏地亮起,當即轉身對墨昀鄭重一揖,聲音帶著壓不住的欣喜:“多謝師叔指點!璃兒過些時日必來叨擾師叔!”
攥著那枚如同雞肋、冰涼刺入掌心的《清微導引訣》玉簡,云璃心頭仿佛壓了塊沉石。霧影爺爺...對!霧影爺爺!念頭方起,立刻又被另一重憂慮壓下——不行不行!還欠著它三株三百年的玉髓芝呢!此刻去尋它問這渺茫無望的體修之事,那頭老龍精,還不定要敲下多大一筆竹杠?指不定勒令她將整個“百草園”的奇珍都搬空才作罷!她苦惱地揉了揉眉心,青絲都被風吹亂了幾縷。
正躊躇間,一股熾烈濃郁的藥香,裹挾著丹鼎特有的煙火氣猝然被山風卷來,直鉆入鼻。云璃下意識抬眸望去,目光觸及藥王峰頂赤鼎閣方向吞吐流轉、映照得天際一片絢爛的七彩丹霞。
電光石火間,一個念頭如同旱地驚雷炸響在她腦海——
洗髓丹!!
眸中剎那間亮如星辰!是了!洗髓丹!縱無靈脈,此物雖無法逆天改命重塑靈根,但古籍有載,其蘊藏的磅礴生機與溫和藥力能透入骨骼經絡,微調靈脈屬性,提升其對某種天地靈氣的親和之力!萬一...萬萬分之一的可能...隋謙那“鐵板一塊”的無靈脈之軀,被這幾十瓶洗髓丹的洪流猛烈沖刷之下,竟真能沖開一絲極其細微的罅隙呢?哪怕只能牽引到一絲絲稀薄的天地靈氣,也總強過他做一個徹底絕望的凡俗吧?體修之路若真如墨昀師叔所言已成絕響,那么...另辟蹊徑,用此法替他撬開靈修的一線微光,或許便是此刻唯一的指望!
此念一生,如燎原之火,瞬間燃盡了方才的沮喪。云璃毫不猶豫,立時調轉方向,駕馭著腳下金光熠熠的金翅長劍,如一抹金色流矢,風馳電掣般朝藥王峰赤鼎閣劃去。憑借大長老掌珠的身份和那渾然天成的驕橫氣勢,云璃自是暢通無阻,熟門熟路地闖入了負責配發各峰基礎丹藥的“百草廳”。
“王執事!洗髓丹!”人未至,清亮的聲音已帶著不容置喙的急切響徹廳堂。云璃腳步站定在柜臺前,小手一揮,氣勢端的是“豪氣干云”:“速取三十瓶與我!”
柜臺后,身著褐色執事袍的王執事臉皮猛地一抽,露出驚愕又無奈的苦笑:“云…云師侄,這洗髓丹雖是筑基之下弟子常用以固本培元的丹藥,煉制所耗時日藥材亦不少,這般大的數目,一次取用,恐…”話未說完,眼前光影一閃,“啪”地一聲清響,一塊溫潤剔透、銘刻云紋玄霧圖騰的身份令牌已被云璃摜在光潔如鏡的柜面上。
“莫要羅唣!本小姐有急用!爹爹嚴令我需打熬根基,此丹正是打根基必備之物!速取來便是!”云璃秀眉微蹙,語調不容置疑。
王執事看著那令牌代表的如岳壓力,哪敢再言,只得默默轉身,動作麻利地將三十個貼著同樣“洗髓丹”朱砂標簽的瑩白小玉瓶,無聲地碼放在柜面。
云璃看也不看,寬大的儲物袋靈光一閃,便如巨鯨吞水般將所有玉瓶盡數納入囊中。她滿意地掂了掂沉甸的儲物袋,唇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得色:“有勞了,王執事!”話音未落,衣袂翻飛,人已如一道金霞流光,“呼”地一聲卷出了百草廳,只余下一陣香風和王執事嘴角尚未斂去的、深深的苦笑。
攥緊了鼓脹的儲物袋,少女足下步伐愈發輕快,朝著落霞峰雜役房方向行去。夕陽熔金,將她的側影在云徑上拖曳得細長。唇畔噙著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眼眸亮得驚人。
——至于這三十瓶洗髓丹下去,隋謙那堵塞的靈脈是否真能被沖開一絲縫隙,還是如同泥牛入海、最終落得個“暴殄天物”的笑談?
呵,那便不是她云大小姐此刻費心思忖的問題了!管他呢!總比坐看他爛在青林村里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