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隱隱作痛。
頭亦是。
對上阿綏烏黑清亮的眼眸,景宣帝面無表情地扯了扯唇角,“你聽錯了,朕說的是老婆婆。”
阿綏摸了摸耳朵,面露疑惑。
不過基于對景宣帝的信任,他信以為真:“那老婆婆是誰呀?”
他半趴在床沿,洗干凈后的小臉蛋肉乎白皙,散發(fā)著皂角的清爽氣息,與下午的亂糟糟兩模兩樣。
景宣帝捏了捏他頭上的兩丸髻,“是一個壞人,欺負(fù)你娘的壞人。”
“什么?!”
阿綏瞪大眼睛,小臉嚴(yán)肅:“哪個老婆婆這么壞,敢欺負(fù)我阿娘?”
“請陛下告訴我。”
小小的拳頭握起,仿佛下一瞬就要沖到對方面前梆梆給人兩拳。
景宣帝額角狂跳,不用想都知道這小子這副要干架的架勢學(xué)的誰?
抬眸掃他一眼,“告訴你又能怎樣?”
阿綏站直后一本正經(jīng)道:“欺負(fù)阿娘不行,我要欺負(fù)回去,幫阿娘報仇!”
云挽拍了拍他的頭,示意不要激動。
景宣帝輕笑,“人小鬼大,還報仇,你多吃點長高才是正經(jīng)事,報仇的事自有朕。”
“陛下........”云挽忍不住出聲。
景宣帝:“朕明白夫人的意思,只是先給點小教訓(xùn)罷了,不傷及她性命。”
想要教訓(xùn)一個深宅老婦人,方式多的是,且不會令人起疑。
云挽闔唇,沒再說什么。
阿綏聽得一頭霧水,轉(zhuǎn)身抱住云挽的胳膊,語氣擔(dān)憂道:“阿娘,那個老婆婆是打你了嗎?是什么時候呀?您當(dāng)時疼不疼呀?我怎么不知道?”
一連幾個問題,云挽無奈失笑,扶住他的手耐心回答:“很久了,那時候阿綏還未出生乖乖地待在阿娘肚子里,她沒有打阿娘。”
至于那人是誰,云挽暫時還不想告訴他,怕孩子一時沒法接受,亂了心神。
彎腰想將他抱起,結(jié)果低估了小孩的成長速度和阿綏的結(jié)實程度,云挽默默放下。
阿綏重了,她抱不動了。
揉了揉發(fā)酸的手腕,云挽柔聲道:“阿娘好著呢,不用擔(dān)心知道嗎?”
尚不知即將失去阿娘懸抱的阿綏眼神孺慕:“那您要是哪里疼一定要告訴我,我給您吹吹。”
云挽點頭說好。
旁邊忽然傳來輕咳聲,母子倆齊齊扭頭看去。
阿綏眨眼:“陛下您傷口疼嗎?疼的話我?guī)湍荡怠!?/p>
話落得到景宣帝一枚贊賞的眼神:“算朕沒白疼你,不過吹吹就算了。”
阿綏:“那要是陛下你欺負(fù)了阿娘怎么辦?”
聞言男人嗤笑:“你問你娘,朕有欺負(fù)過她嗎?”
阿綏回頭:“有嗎阿娘?”
被兩人注視,云挽嘆息道:“......沒有。”
伸手摸摸他的小臉,出聲叮囑:“小孩子莫瞎問,不然長不高。”
防止這小子繼續(xù)口出狂言,景宣帝抬起未受傷的手虛虛捂了捂包扎的肩胛,皺眉露出難受的表情。
云挽立馬注意,細(xì)眉輕擰:“陛下傷口疼了?”
景宣帝扶額斂眸:“有點,夫人陪陪朕。”
云挽握住他的手,溫聲安撫:“陛下忍忍,太醫(yī)說藥效發(fā)揮之際會生出疼痛,很快便好了。”
景宣帝嗯了聲,“朕聽夫人的。”
云挽伸手幫他理了理鬢發(fā),神情專注,景宣帝直勾勾地回望。
若不是有傷在身........
殿內(nèi)倏然安靜下來,阿綏看看阿娘,再看看景宣帝,發(fā)現(xiàn)兩個大人沒有一個看自己,不由氣悶。
.......
翌日清晨,陸國公府,準(zhǔn)確來說是陸老太太,收到了一道圣旨,命其即刻動身前往青玉觀為孝賢仁太后誦經(jīng)祈福。
孝賢仁太后乃景宣帝已過世的生母,城外五十里的青玉觀中供奉著其牌位。
青玉觀表面是皇家觀,實則是清修清苦之地,前往那兒的人不論身份再尊貴,也必須著粗布麻衣,食粗茶淡飯,不得沾任何葷腥,以此來彰顯對先人的尊敬。
老太太得知圣旨內(nèi)容,兩眼一翻昏厥過去,在被掐了人中后才悠悠轉(zhuǎn)醒。
她沒有辦法接受,強撐著精神抓住陸元鐸的胳膊,慌慌張張說:“兒子,陛下這是何意?好端端怎么突然讓我去給先太后祈福?是不是你在朝中的得罪了什么人?”
她第一反應(yīng)是受了兒子連累,否則誰會害自己?
陸元鐸皺眉,但見老母一臉恐慌,還是耐心解釋:“兒子問了傳旨的內(nèi)侍,他只道陛下昨夜夢見孝賢仁太后,當(dāng)夜便吩咐欽天監(jiān)尋了與太后八字相和之人前往青玉觀祈福。”
“而那人,正好是母親您。”
“不可能!孝賢仁太后去世這么久,我從未聽過自己與太后八字相和。”
而且這理由聽著更像是先太后死后孤寂,要讓陸老太太去地下陪她似的。
老太太心生惡寒,怕極了,她死死地抓住陸元鐸,“兒子啊,那樣的地方為娘哪里能待得?你快替為娘想想辦法,實在不行去找你妹妹,讓她去向圣上求求情!”
她一把年紀(jì)又養(yǎng)尊處優(yōu)多年,如今更是深秋,寒露深重,不久后入冬,天氣嚴(yán)寒,前往青玉觀那等苦修之地,折騰下來她的老骨頭不得散架?哪里遭得住哦!
她還沒活膩!
陸元鐸細(xì)思后問:“母親,你在外是不是得罪了人?”
這道圣旨,明顯是沖著老太太來的。
這是他思來想去的結(jié)果,為先太后祈福的人多了去了,論起八字來大齊肯定有更合適的人選,怎么獨獨選了他的母親?
陸元鐸的話立馬遭到老太太反駁:“怎么可能?這一兩個月我從未踏出過府門——”
聲音戛然而止,她想起什么眼神一頓,“我知道了,一定是云挽那個狐.....一定是她!”
記恨著自己的人也就只有云挽了。
陸元鐸眼神一凝,“母親你對她做了什么?”
老太太狂搖頭,“沒、沒什么,沒什么......”
口中否認(rèn),寒意卻遍布全身,她緊緊地抓住被褥,面色青灰:“我什么也沒做!”
“她又沒死,不活的好好的......為什么還要計較.......”
她口中喃喃,兩眼一翻又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