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常沙的G4高速公路,早已失去了它往昔的名字。
如今,它只是一條橫亙在廢墟與荒野之間的,長達四百六十公里的鋼鐵墳場。
生銹的車輛殘骸,像一具具曝尸荒野的骨架,以各種扭曲的姿態(tài)堆積在路面上。
開裂的柏油路縫隙里,頑強地鉆出帶著病態(tài)綠意的雜草。
風,穿過破碎的車窗,發(fā)出鬼哭般的嗚咽,卷起灰敗的塵土,讓整條道路都籠罩在一片死寂的迷霧之中。
【轟——咔嚓——】
刺耳的金屬摩擦與斷裂聲,撕裂了這份死寂。
一輛“炎盾”重型裝甲清障車,如同一頭史前巨獸,正用它那面加厚了的巨大鏟刀,蠻橫地將一輛側翻的油罐車推向路邊。
鋼鐵在巨大的力量下扭曲、變形,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最終被碾壓著,與其他車輛的殘骸擠在一起,堆成了一座新的金屬小山。
在它身后,一支精悍到令人窒息的部隊,正在以一種恒定的,不帶絲毫情感波動的速度,向前推進。
“炎犀”重型城市突擊步戰(zhàn)車的履帶,碾過路面上的碎石與雜物,發(fā)出沉悶的轟鳴。
車體兩側,穿著暗紅色“裁決者三代”重型動力甲的士兵,呈標準的戰(zhàn)術隊形,沉默地護衛(wèi)著車隊。
他們的動作協(xié)調統(tǒng)一,槍口始終指向潛在的威脅方向,行動間,只有液壓助力系統(tǒng)發(fā)出的,細微的“嘶嘶”聲。
這里是破曉集團軍北上兵鋒的最頂端。
地獄火裝甲師,修羅特戰(zhàn)旅。
旅長林焱,正坐在一輛“炎犀”的指揮車內。
他面前的戰(zhàn)術屏幕上,分割成十幾個小窗口,實時顯示著來自“炎蜂”無人機群傳回的高空偵察畫面。
整條高速公路,在屏幕上,就是一條狹長的,被無盡危機包裹的灰色細線。
“報告旅長,前方三公里處,發(fā)現(xiàn)一處立交橋垮塌,道路完全堵塞。”
一名通訊兵的聲音,在車內響起。
林焱的視線沒有離開屏幕,手指在其中一個畫面上輕輕一點,將其放大。
垮塌的橋體,與無數(shù)廢棄車輛堆積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天然的,也是致命的屏障。
一個絕佳的伏擊地點。
“工程分隊前出,用定向爆破清理主路障。”
“一隊、二隊,從兩側高地迂回,清理制高點。三隊,原地警戒。”
林焱的命令,簡短而冰冷,不帶一絲一毫的遲疑。
“我不希望因為一塊石頭,耽誤整個集團軍的行程。”
“是!”
車外,戰(zhàn)術小隊立刻分流,動作迅捷如獵豹,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道路兩側的廢墟陰影之中。
……
在這支尖刀部隊后方,三十公里處。
龐大的主力部隊,如同一條被強行塞進狹窄管道里的鋼鐵巨龍,正在以一種令人焦躁的速度,緩慢蠕動。
第六裝甲師的指揮坦克內,林震天緊鎖著眉頭,看著車載屏幕上顯示的,那被無限拉長的行軍隊形。
他這位從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悍將,此刻卻感到一種久違的,被壓抑的煩悶。
整個集團軍的優(yōu)勢,在于裝甲集群的正面碾壓。
可在這條死亡走廊上,部隊根本無法展開。
99A主戰(zhàn)坦克,04B步戰(zhàn)車,還有重炮旅的自行火炮,一輛接一輛,排成了幾十公里長的長龍。
一旦中間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遭到突襲,首尾不能相顧,立刻就會被分割包圍,陷入各自為戰(zhàn)的泥潭。
“這鬼地方,開得我心里發(fā)毛。”
林震天的聲音,通過加密通訊,傳到了第三師師長李俊的指揮車里。
“我們就像一串被擺在案板上的香腸,等著別人來下刀。”
“老林,冷靜點。”
李俊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wěn)。
“這是唯一的路。我們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相信前面的‘修羅’。”
“相信他們能把我們前面的路,都舔干凈。”
“我不是不信他們。”
林震天吐出一口濁氣。
“我只是不習慣把自己的命,完全交到別人手上。”
他戎馬半生,信奉的,永遠是自己手里的鋼槍與座下的坦克。
這種被動等待的感覺,讓他渾身不自在。
“習慣就好。”
李俊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無奈。
“總司令的戰(zhàn)法,我們還在學習。地獄火和夜鷹,是他的刀,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是配合刀鋒的走向。”
“而不是用我們自己的節(jié)奏,去打亂他的布局。”
……
與此同時。
一萬五千米的高空。
“鯤鵬”戰(zhàn)略轟炸機的駕駛艙內,安靜得只能聽見維生系統(tǒng)與電子設備的低鳴。
窗外,是深邃如墨的藍天,與腳下無垠的云海。
林動,這位夜鷹戰(zhàn)略轟炸師的師長,正百無聊賴地靠在駕駛座上,看著戰(zhàn)術平板上,那條代表著己方部隊的,緩慢移動的藍色細線。
“真是一場無聊的武裝游行。”
他對著身邊的副駕駛吐槽道。
“下面那幫陸軍兄弟,估計都快憋出病來了。”
副駕駛笑了笑,沒有接話。
林動的目光,投向了平板地圖的盡頭,那座被標記為“常沙”的,巨大的城市輪廓。
熱成像圖上,那座城市里,密密麻麻,布滿了代表著高熱量生命體的紅色光點。
那是一座活著的,卻又已經(jīng)死去的城市。
他接通了與哨關總指揮部的通訊。
“地面指揮中心,這里是夜鷹。天空很干凈,就是下面有點堵車。”
“聶司令。”
林動的語氣,帶著幾分玩世不恭。
“為什么不讓我直接把那座城市,從地圖上抹掉?幾輪‘凈炎’溫壓彈下去,保證連一只會喘氣的蟑螂都找不到。”
“省時省力,大家都能早點下班。”
通訊器里,傳來聶云沉穩(wěn)的聲音。
“林動師長,我提醒你,總司令的命令,是光復常沙,不是摧毀常沙。”
“抹掉它很簡單,但重建一座超級城市,卻很困難。”
“里面的每一棟建筑,每一條街道,每一座工廠,在戰(zhàn)后,都是我們寶貴的財富。”
“我們的任務,是清理掉里面的垃圾,而不是連房子一起拆了。”
“嘖。”
林動撇了撇嘴。
“真是麻煩。”
“那你們打算怎么辦?讓蕭炎的部隊,開著那些鐵罐頭,一條街一條街地去清?”
“那得打到猴年馬月去?”
“所以,需要你們的配合。”
聶云的聲音不疾不徐。
“我們會把喪尸,引到一個合適的地方。”
“然后,你們夜鷹,再送它們上路。”
“我需要你們做的,是地毯式的有效清除,不是狂轟濫炸的毀天滅地。”
“明白了。”
林動關閉了通訊,伸了個懶腰,骨節(jié)發(fā)出一陣脆響。
“看來,我們還得在這天上,多看一會兒風景。”
他看著下方那條堅定向前的藍色細線,眼神里,那份戲謔緩緩褪去。
“希望他們,別把晚宴的場地,弄得太亂了。”
……
“轟!!!”
一聲劇烈的爆炸,在垮塌的立交橋廢墟中響起。
修羅特戰(zhàn)旅的工兵,精準地引爆了定向炸藥。
巨大的混凝土塊與扭曲的鋼筋,被狂暴的沖擊波掀飛,清理出了一條可供車輛勉強通行的道路。
然而,就在煙塵還未散盡之時。
“嘶——!”
尖銳的破空聲,從廢墟的陰影中,猛然響起。
十幾道黑影,如同出膛的炮彈,從漫天煙塵中激射而出,直撲最前方的工程兵。
是“利爪”!
它們的速度快到極致,手指上閃爍著金屬寒芒的利刃,在空中劃出致命的軌跡。
“防御!”
幾乎在同一時間,護衛(wèi)在一旁的修羅士兵,已經(jīng)舉起了手中的防爆盾,組成了一道鋼鐵防線。
【鐺鐺鐺!】
利爪狠狠地撞在盾牌上,發(fā)出密集的金屬撞擊聲,火星四濺。
巨大的沖擊力,讓幾名士兵的腳步,都向后滑行了一小段距離。
與此同時,廢墟的更高處。
幾十個“酸液噴蝕者”,從掩體后探出了它們臃腫而丑陋的身體,喉管一陣鼓動。
“噗!噗!噗!”
墨綠色的高腐蝕性酸液,如同暴雨般,朝著下方的車隊,傾瀉而來。
“火焰壓制!”
林焱冰冷的聲音,在所有火力單位的通訊頻道里響起。
下一秒。
數(shù)輛“炎犀”步戰(zhàn)車頂部的遙控武器站,瞬間調轉方向,鎖定了高處的敵人。
粗大的噴口中,猛地噴射出數(shù)十米長的,熾熱的橘紅色火龍。
【呼——!】
高溫的洪流,席卷了整個廢墟高地。
那些剛剛噴吐完酸液的喪尸,連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瞬間就被點燃,變成了一個個扭曲掙扎的火炬。
空氣中,立刻彌漫開一股蛋白質燒焦的惡臭。
“修羅小隊,清理殘敵。”
林焱的命令,還在繼續(xù)。
“工程車,繼續(xù)開路。”
“我們在這里,停留了三分鐘,已經(jīng)超時了。”
他的語氣里,聽不出一絲戰(zhàn)斗勝利的喜悅,只有對效率的絕對追求。
戰(zhàn)斗,在開始的瞬間,就已經(jīng)結束。
修羅特戰(zhàn)旅的士兵們,如同高效的殺戮機器,迅速地清理著戰(zhàn)場。
林焱的目光,卻已經(jīng)越過了這片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小型戰(zhàn)斗的廢墟,望向了前方,那依舊漫長得,看不到盡頭的死亡走廊。
他的戰(zhàn)術平板上,前方十公里,二十公里,三十公里處,一個個新的,代表著高密度晶核信號的紅色區(qū)域,正在不斷亮起。
這條走廊,活了過來。
他拿起通訊器,接通了后方主部隊的頻道。
“我是林焱。”
“敵人已經(jīng)被驚醒,準備迎接一場連續(xù)的,高強度的戰(zhàn)斗。”
“另外,告訴林震天師長。”
“他的香腸,有人來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