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車內,空氣安靜得只剩下儀器低沉的嗡鳴。
一種微弱的電流聲,與外界的死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陳旅長,坐。”
林焱的聲音,依舊沒有太多情緒起伏。
陳忠順從地坐在了對面的戰術椅上,身體繃得很緊,雙手無措地放在了膝蓋上。
他像一個闖入了未來世界的古代人,看著那些流淌著幽藍色數據的屏幕,每一個跳動的字符,都像一門他完全無法理解的天書。
就在這時,一個沉穩的,略帶磁性的聲音,從指揮車內的公共通訊頻道響起。
“林焱,第七十四旅的幸存者,情況如何?”
陳忠的身子,猛地一震。
他循聲望去,發現聲音來自于一個他并未注意到的,主控臺上的一個小型通訊模塊。
那聲音,不屬于林焱,也不屬于車內任何一個沉默的修羅士兵。
“這位是?”
陳忠下意識地問道,話語里還帶著舊軍隊體系里,對上下級通訊的本能警覺。
林焱那幽藍色的面甲,轉向了通訊模塊的方向。
“這位是李俊師長。”
“華南戰區,破曉集團軍,第三裝甲師,師長。”
每一個字,都像一枚小口徑穿甲彈,精準地,連續不斷地,射進了陳忠的大腦。
破曉集團軍。
第三裝甲師。
師長。
陳忠的嘴唇,微微張開,喉結劇烈地滑動了一下。
一個裝甲師的師長。
他剛才,竟然在和一個整編裝甲師的師長,進行著實時通話。
而對方的番號,破曉集團軍,與林焱口中的雄芯集團軍一樣,是他從未聽說過的,全新的,龐大的番號。
如果說,遇到修羅特戰旅,是讓他看到了單兵戰力的巔峰。
那么此刻,他仿佛透過這個小小的通訊器,窺見了一頭由無數個強大部隊所組成的,名為“新時代軍隊”的,恐怖巨獸的冰山一角。
一種近乎暈眩的震撼感,讓他剛剛坐直的身體,又不由自主地垮了下去。
他以為的世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已經變得如此陌生,如此強大。
“報告李師長,第七十四旅幸存者共計五十二人,代理旅長陳忠,已經同意接受整編。”
林焱的匯報,簡潔而高效。
“很好。”
李俊的聲音,帶著一種贊許。
“陳旅長,歡迎歸隊。你們的堅守,不會被遺忘。”
陳忠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只能僵硬地點了點頭,以此來回應一位師長的問候。
他緩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沙啞地問道。
“林旅長,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他的心里,還抱著一絲僥幸。
或許,這支強大的部隊,只是路過,會繞開常沙這座吞噬了三萬袍澤的,真正的地獄。
林焱轉過身,幽藍色的目鏡,正對著陳忠。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調出了常沙市的全息三維地圖。
整座城市,像一頭趴窩的巨獸,在他們面前緩緩展開。
無數紅色的,代表著高密度威脅的區域,在地圖上閃爍。
林焱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最終,點在了市中心一片建筑群上。
那個位置,正是當初他們第七十四旅被徹底打散,旅長政委雙雙犧牲的地方。
“去常沙。”
林焱的聲音,平靜地宣布了答案。
“幫你們,也幫那犧牲的三萬兄弟,報仇。”
轟——
陳忠的腦子里,像被引爆了一枚炸彈。
他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動作之大,甚至撞到了身后的艙壁。
“不行!”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絕對不能去!”
這個剛剛還因為對方的強大而感到震撼的鐵血軍人,此刻臉上寫滿了驚恐與焦急。
那不是為自己害怕。
而是一種經歷過地獄后,不愿再看到任何人踏入其中的,本能的阻止。
“林旅長,李師長!你們不了解情況!”
陳忠的語速,變得極快。
“那里的喪尸,和你們剛才清理掉的,完全不是一個級別!數量太多了!而且,還有那些武裝分子!”
“他們像鬼一樣,對那里的每一條下水道都了如指掌!他們有重火力,有反裝甲武器!他們甚至會驅使那些特殊的變異體,來沖擊我們的防線!”
“我們三萬多人,都被他們活活耗死了!”
他指著林焱的部隊,情緒激動。
“你們只有一個特戰旅,就算加上李師長的第三師,兵力也不占優勢!沖進去,就是自殺!是第二個三萬人!”
他幾乎是在哀求。
“我們已經敗了,仇,可以以后再報。沒必要把你們也搭進去!”
他以為,他這番用鮮血換來的忠告,至少能讓對方重新評估風險。
然而,他看到的,是林焱毫無波動的目鏡。
是周圍那些修羅士兵,依舊沉默得如同雕像的身影。
他們的沉默,比任何反駁,都更讓陳忠感到一陣發自內心的寒意。
通訊頻道里,李俊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平穩。
“陳旅長,你的情報很有價值。我們會將你提到的‘武裝分子’,列為一級優先清除目標。”
“我們的炮兵旅,已經完成了對常沙市區的初步火力標定。”
“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
林焱終于開口了。
他的聲音,依舊冰冷,卻帶著一種讓陳忠無法理解的,絕對的自信。
“這是命令。”
“我們陸總司令的命令。”
“我們所過之處,即為坦途。”
“我等前方,絕無敵手。”
陳忠呆呆地看著林焱,又仿佛透過他,看到了那個他從未見過,卻已經如雷貫耳的“陸總司令”。
那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才能締造出這樣一群,鐵血之師。
陳忠緩緩地,頹然地,坐回了椅子上。
他知道,自己再說什么,都無法改變這群人的決定。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跟著他們,重返那片他發誓永不回頭的地獄。
然后,親眼見證。
這支來自新時代的鐵拳,究竟會像他們一樣,被地獄吞噬。
還是……將地獄,徹底砸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