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戰時最高指揮部。
窗外的雨,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
鉛灰色的云層,幾乎要壓到這座鋼鐵城市的頭頂,雨水砸在玻璃上,匯聚,流淌,讓整個世界都顯得扭曲模糊。
指揮大廳內,氣氛比窗外的天氣更加壓抑。
代表太原的紅色光點依舊在全息沙盤上閃爍,像一塊不斷潰爛的傷疤,刺痛著每一個人的神經。
太原的通訊,已經中斷了超過三個小時。
是主動靜默,還是……已經被尸潮吞噬?
沒人敢想下去。
第三集團軍的幾位師長已經返回各自的部隊,大廳里只剩下京都防御圈的核心將領。
第一集團軍的王鐵軍,趙國強,孫明輝。
“不能再等了!”
第七裝甲師師長王鐵軍,這個脾氣火爆的壯漢,終于忍不住了,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合金桌面上,發出“嘭”的一聲巨響。
“司令!再等下去,陳仁他們就真的沒了!”
“老陳那頭犟驢,不到最后一刻,絕不會向我們求援!現在通訊一斷,天知道那邊是什么情況!”
他指著沙盤,眼睛通紅。
“我請求出動我的第七裝甲師!就算這鬼天氣會把路變成爛泥,我也要開出一條路來,把他們接回來!”
“老王!你冷靜點!”
第十五合成師師長趙國強立刻反駁,他的性格沉穩許多。
“現在出動裝甲部隊,就是去送死!”
“你看看這天氣!北方的冬天馬上就要來了,連續的暴雨已經讓地面徹底泥濘化了,你的坦克開出去,走不了五十公里就得趴窩一半!”
“那也比在這里干看著強!”
王鐵軍吼了回去。
“我的兵,不是怕死的孬種!趴窩了,我們就用腿走!也得走到太原去!”
“你這是意氣用事!”
趙國強也動了氣。
“你這是拿整個師的弟兄們的命去賭一個未知的結果!這是不負責任!”
第二十一步兵師的孫明輝在一旁想要勸解,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因為他們說的,都對。
一個是戰友情深,一個是絕對理智。
可在這末世里,情誼與理智,往往是最大的矛盾。
所有的目光,最終都匯聚到了沙盤前那道如山般的身影上。
陸蒼穹。
他一言不發,只是看著那片代表太原的區域,寬闊的后背,仿佛承載著數萬人的生死。
李衛站在他身側,嘴唇動了動,卻終究沒有發出聲音。
他知道,此刻的司令,內心正在承受著何等巨大的煎熬。
出兵,九死一生。
不出兵,就是眼睜睜看著第三集團軍全軍覆沒。
那種無力感,足以壓垮任何一個鐵人。
陰影中,幽靈的動力甲沒有任何動靜,仿佛徹底融入了黑暗,但那面罩之下,無形的感知早已鎖定了大廳內的每一個人。
“夠了。”
陸蒼穹終于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瞬間讓整個大廳的爭吵戛然而止。
王鐵軍和趙國強都閉上了嘴,但臉上的表情,依舊是一個不甘,一個堅持。
陸蒼穹緩緩轉過身,他沒有看兩個爭吵的師長,而是看向了通訊席。
他的眼神,深邃,疲憊,卻又帶著一絲最后的,不愿放棄的執拗。
他還在等。
等那個來自南方的,可能永遠不會再傳來的消息。
援軍將至。
已經過去多久了?
那四個字,曾經給了他無窮的希望,可隨著時間流逝,這份希望,正在被冰冷的現實一點點侵蝕。
太原的戰況,比任何人預想的都要慘烈。
他的兒子,陸沉淵,真的有辦法,跨越千里,將力量投送到這里嗎?
就在大廳陷入死寂之時。
“嘀!嘀!嘀!”
一陣尖銳急促的警報聲,猛地從一個角落里響起。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齊刷刷地看了過去。
那是……京都防空指揮塔的專線!
一名年輕的參謀猛地接起通訊器,只聽了幾秒鐘,臉色就瞬間變得煞白。
他“霍”地一下站起來,身體因為緊張而微微發抖,聲音都變了調。
“報告司令!”
“京都防空識別區,接到塔臺緊急通報!”
“有……有不明飛行編隊,正在高速接近!”
“什么?!”
王鐵軍第一個反應過來,臉色大變。
“飛行編隊?在這么惡劣的天氣里?!”
趙國強的反應更快,他一把搶過旁邊的話筒,厲聲問道。
“數量!型號!識別代碼!”
“不……不知道!”
那名參謀的聲音帶著哭腔。
“塔臺的雷達受到了強烈的氣象干擾,只能勉強捕捉到對方的輪廓!”
“數量……數量極其龐大!至少……至少超過四十個空中目標!”
“他們……他們直接穿透了風暴云層!現在正在下降高度!”
轟!
這個消息,如同在指揮大廳里引爆了一顆重磅炸彈。
所有人的第一反應,不是援軍。
是敵人!
是新型的,他們聞所未聞的,飛行變異體!
“防空警報!”
陸蒼穹的聲音,瞬間變得冰冷如鐵。
“所有防空陣地,進入一級戰備狀態!”
“鎖定目標!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開火!”
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
整座京都防御圈,那隱藏在城市鋼鐵叢林中的無數防空導彈發射井,地面的密集陣火炮,都在一瞬間,悄然蘇醒,將致命的準星,對準了那片風雨如晦的天空。
指揮大廳內,空氣凝固了。
每一個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著主屏幕上那個不斷閃爍的,代表著未知威脅的圖標。
“接通塔臺,我要直接跟他們通話!”
李衛吼道。
“是!”
一陣電流的“滋滋”聲后,一個沉著冷靜,卻又帶著一絲被震撼到無法平復的語氣的聲音,從音響中傳出。
“這里是京都塔臺……天啊……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說!”
王鐵軍急得大吼。
“是……是運輸機!還有武裝直升機!一個……一個龐大到難以置信的機群!”
塔臺管制員的聲音,充滿了顛覆三觀的震撼。
“他們……他們怎么可能在這樣的天氣里飛過來?!”
運輸機?
武裝直升機?
所有將領都愣住了。
下一秒,一個更加清晰,更加冷靜,仿佛帶著金屬質感的聲音,通過加密頻道,直接接入了指揮大廳。
這個聲音,沒有理會塔臺的驚愕,而是直接宣告。
“京都指揮部,這里是華南戰區,破曉集團軍,空降一旅,‘獵鷹’。”
“我部奉總司令陸沉淵命令,前來支援。”
“請指示預定著陸場。”
華南戰區……
破曉集團軍……
總司令,陸沉淵。
一連串的名詞,砸得王鐵軍,趙國強等人,頭暈目眩。
他們面面相覷,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茫然與震撼。
真的是援軍?
真的是陸沉淵司令的部隊?
他……他真的做到了?
就在這片巨大的震撼還未平息之時。
“報告!”
又一個尖銳的聲音,劃破了大廳的寧靜。
這一次,是負責南線通訊的參謀。
他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臉上帶著一種不敢置信的,混雜著狂喜與激動的神情,他拿著剛剛打印出來的電文,手都在抖。
“接……接到第三集團軍,陳仁司令急電!”
所有人的心臟,都猛地抽緊了。
陸蒼穹的身軀,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被旁邊的李衛死死扶住。
他盯著那名通訊參明,嘴唇翕動。
“念!”
“是!”
通訊參謀挺直了胸膛,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那份來自地獄邊緣的捷報,嘶吼了出來!
“電文如下!”
“蒼鷹天降,神兵助陣!”
“友軍火力,毀天滅地!”
“太原之圍已解,隨軍抵達海量空降物資,我部危機已除!”
“全軍,正在休整!”
“請……請總指揮部放心!”
短短幾句話。
卻像是一道撕裂了整個華北陰霾的,萬丈驚雷!
整個指揮大廳,先是死一般的寂靜。
針落可聞。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站在原地。
王鐵軍張著嘴,臉上的暴躁與怒火,早已被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狂喜所取代。
趙國強扶著桌子,身體在微微顫抖。
一秒。
兩秒。
“噢!!!!!!”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
下一刻,整個指揮大廳,爆發出了一陣壓抑了太久太久,足以掀翻屋頂的,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贏了!我們贏了!”
“陳司令他們沒事!”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陳那頭犟驢死不了!”
剛剛還在爭吵的王鐵軍和趙國強,此刻卻像兩個孩子一樣,重重地擁抱在了一起,用力地拍打著對方的后背,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所有的壓抑,擔憂,絕望,在這一刻,被徹底粉碎。
喜悅的浪潮,席卷了每一個角落。
唯有陸蒼穹,依舊站在原地。
他看著沙盤上,那片代表太原的區域,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由刺目的紅色,轉變成了代表友軍的,明亮的藍色。
他緩緩地,緩緩地,轉過身。
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眼眶,卻已然泛紅。
他的視線,穿過歡呼的人群,落在了那個始終靜默的,位于陰影中的身影。
幽靈。
他沒有問。
但幽靈已經明白了他想問什么。
那冷酷的金屬面罩下,傳來了低沉而清晰的,帶著絕對忠誠的聲音。
“總司令,從不讓人失望。”
陸蒼穹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所有的情緒都已隱去。
只剩下,身為父親的,無盡的驕傲。
他重新轉向沙盤,聲音洪亮,蓋過了所有的歡呼。
“接通‘獵鷹’旅!”
“為他們,清空最好的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