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
這件事對吳銘來說,此前還稍微有些遙遠。
盡管吳村距離景鄴城算是較近了,僅僅只有十余里路程,但由于這年頭妖魔作祟,外面的世道自然不太平,故而吳銘從生下來至今,還從未去過一次城里。
但從今日起,他大概就要如吳起一樣,頻繁往來于吳村和景鄴城之間了。
所幸吳村和景鄴城離得足夠近,故而往返較為容易,平日里吳起進城會與村中幾位叔伯同行,但似吳銘這樣的武夫,十余里路程即便獨行也沒有什么。
當然第一趟的入城,還是跟隨吳曲一起,畢竟此時的吳銘對外界的了解還是甚少。
“銘兒,這些銀錢你拿著,進了城之后,或許便需要用到。”
吳起將一些散碎銀子和幾串銅板塞到吳銘手中。
吳銘掂量了一下,心中略一盤算,就算出折合價值約莫有十五兩左右,不由得微微驚訝,道:“這些銀錢是……”
“是春稅的銀錢,還有你楊叔、白叔……幾家送來的喜錢,湊在一起,你不用在意家里,你姐夫那邊還送來了十幾斤的米糧,足夠家里用度了。”
吳起神色沉穩,沖著吳銘說道。
村里有人練成武夫,算是一場喜事,某種意義上來說甚至比嫁娶更為喜慶,村里剛剛收過春稅,平常人家拿不出什么銀錢來,但吳楊等幾家人還是富裕的,給新晉的武夫一家送上些喜錢,也算是一種傳統,畢竟貧苦人家能練成功夫,基本都是傾盡家資,這個節點基本上屬于最困難的時期。
實際上以武夫的身份,想要借一些銀錢也容易,但都是一村子的遠親近鄰,不至于讓人如此窘迫,零散一點銀錢對吳村幾戶有武夫的富裕人家來說也不算什么,何況吳銘成了武夫,將來早晚有互相需用的時候,這時候送上的喜錢也算是一點微薄的人情。
“的確不同以往了。”
掂量著手里的銀錢,吳銘心中也不由得感嘆。
若他沒練成武夫,縱是家境再困難,上門去找人也未必借的出百余銅錢,除非是困苦到快要餓死,族長吳曲或許會資助些許糧食幫忙渡過難關。
可一當成了武夫,都不需去借,知曉他當前處境窘迫,很需要一些銀錢,吳楊等幾戶較為富裕的人家,立時就主動送來喜錢慶賀,隨便湊一湊就是七八兩銀子之多。
“行,那這錢我就先拿著。”
吳銘知曉了這些銀錢的來源,也就沒有推拒。
“這一趟跟著你曲叔,記得多聽,多看,少說,少做,多聽你曲叔的指點,他是過來人,能讓你少吃些虧,你雖然練成了功夫,但還是萬事謹慎,城里和村里可是不同。”
吳起將銀錢裝在一個布兜里,藏在吳銘的衣服內層綁好,繼而目光鄭重的沖著吳銘諄諄告誡,他雖然不是武夫,但這么多年,也見過大風大浪,別的倒不怎么擔心,就只怕吳銘成了武夫之后年輕氣盛,在城里惹出什么禍來。
但好在吳銘性格一向隨他,雖是年輕但十分沉穩,這一趟進城又是有吳曲帶著,吳起心中的擔憂也就沒有多少,只是將他的一些處事經驗告訴吳銘。
“爹放心,我都曉得。”
吳銘回應一句。
倘若他未曾覺醒胎中之迷,僅是十七歲的少年,那的確可能諸事不通,但如今的他在得到前世記憶后,相當于兩世為人,雖說這一世的處境和前世大不相同,有武道有妖魔,但唯有一點無論到哪都是相同的,那就是復雜的人心。
行走在外,他自然會提起警惕,除了自家人之外,就算是族長吳曲他也只信任九分。
“行了,那你去吧。”
吳起聽到吳銘的話,也知道這個兒子聰慧穩重,便也放下心來。
劉氏從一旁走了過來,從一早開始她就已嘮叨了數次,這時候眼見吳銘要出門,便走近過來,又想再多說幾句,不過籬笆院外忽的傳來腳步聲,卻是吳曲已經到了。
“曲叔。”
吳銘當即便從屋內迎了出去。
吳曲沖著吳銘擺擺手,旋即看向跟隨到院里的吳起和劉氏,道:“起三哥,三嫂,不用遠送了,時候還早,我帶銘兒去城里認認路,順利的話晌午過后就能回來。”
吳起和劉氏見狀,也就各自停下腳步,老兩口對于吳曲自然還是較為信任的。
“走吧。”
吳曲沖著吳起和劉氏微微點頭后,便領著吳銘往村外走去。
要說這是吳銘第一次出村,倒也不至于,不過此前即使偶爾走出村子,也最多就是在一兩里的范圍內活動,或者是去一里多外的近河挑水,跟著吳鈺浣洗衣裳。
這一趟遠離吳村,去的地方是景鄴城,從妖魔禍亂的角度來說,城里無疑更為安全,但若是從其他一些方面來說,城里卻又比村里混亂很多,畢竟以武為尊的世道,以武亂禁的事情比比皆是,一些強大武夫對于雍國律法根本置若罔聞。
雍國雖有慎刑司,監察上下,但武夫一怒,血流十里,也不可能完全管轄的住。
這些都是沿路上,吳曲對吳銘的閑談。
出了吳村之后,走了約莫兩三里路,視野便開闊了許多,前方也是出現了一條寬敞的大路,正是景鄴城的一條官道,再往前看去,隱約還能看到駐守官道的巡邏兵卒。
吳銘本以為村外的世界危機重重,但這一段路走下來,卻覺得十分安全,用吳曲的話說就是,平常時日,景鄴城方圓二十里內都較為安全,禍患十分少見。
兩人都是武夫,吳曲為了照顧吳銘,沒有走的太快,但縱然如此,十余里路程也是頃刻而過,很快吳銘的視線中,就出現了一座綿延展開,十分壯觀的城池。
城墻之高,至少有十余丈,看上去極其宏偉。
“這就是景鄴城。”
吳銘遙望城墻,不由得微吸了口氣。
此世的確與他前世大不相同,至少這景鄴城的規模、城墻大小,就已經遠超過他前世那些古代王朝的國都了,而景鄴城僅僅只是雍國五十四城之一。
似這樣的巨城,尋常凡俗之人恐怕也難以搭建,材料方面也是問題,顯然這世間的許多東西都超出他前世的認知范圍,不在他的知識范圍之內。
身旁。
吳曲見吳銘怔然仰望城墻,不由得微微一笑,想他當年武道初成,第一次來到景鄴城,也是入吳銘一樣,為這座巨城的高聳和壯觀而驚嘆,在城下愣神了許久。
曾幾何時,他甚至還曾暢想,自己定然要在這座宏偉巨城中擁有屬于他的一席之地,但后來遭遇的種種困境,讓他認清了現實。
想必,
如今的吳銘,仰望這座城,心底也有和他當年一樣的一些心氣和念想,就是不知道其將來能走到哪一步,能否有一絲在這城中開府立邸的機會。
……
城門口。
數十個身披甲胄的兵卒手持器械站立,冰冷而鋒利的長矛隱隱透露出些許煞氣,入城的民眾都是小心翼翼的在一旁接受盤查,進出城皆是靜悄悄的,秩序井然,無人敢鬧事。
吳銘和吳曲也被盤查了一番,不過很快就被放進了城中。
“這景鄴城的守備每日都是如此森嚴?”
等進了城中,吳銘這才沖著吳曲悄聲問道,他看著城外那么森嚴的守備,心底有些懷疑是不是發生了什么變故,不過吳曲的回答打消了他的顧慮。
“景鄴城的守備自然森嚴,每日都是如此,既是防備一些被懸賞通緝的兇惡盜匪,更重要的還是防備妖邪之類的東西混入城中。”
吳曲微微點頭,回應吳銘一句,旋即說道:“好了,七武盟的分堂就在前面。”
七武盟的生意遍布整個景鄴城,涉足方方面面,因而城中各處都有七武盟的分堂。
吳銘跟著吳曲進了城之后,僅僅只是穿過了三四條街道,拐了兩三個彎,就到了一片占地十分開闊的大院之前,院外也是有十分醒目的‘七武盟外堂’的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