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云月和馬叔聞聲看向閣樓深處的蔣明成,眼神各異。
唯有蔣卿卿。
她目不斜視凝視著剛侃侃而談的男人,眸光微深。
有關‘泣珠青鸞’背后的典故,她聽爺爺說起過。
與莊揚所說一般無二。
相反,最后那‘心裂玉珠’爺爺都未曾發現。
這男人,果真不一般......
此刻的蔣明成沒有說話。
他緩緩繞過木桌,朝莊揚步伐穩健來到莊揚身前。
那雙閱盡千帆的眼睛,定定地落在莊揚身上,仿佛要將他看透。
半晌。
老人蒼勁有力的聲音終于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贊賞。
“好!好一個‘泣珠青鸞’。”
“這典故,老朽尋覓半生也只知巫月招魂,項梁戰死,卻不知這‘心裂玉珠’背后的故事。”
“莊小友,你很不錯......”
他頓了一下,目光如炬,“那么現在,讓老朽看看你到底有幾斤幾兩。卿卿,取那鐵猊面來。”
這話無疑給了莊揚最高的肯定。
伊云月聞言臉露欣喜。
知道這下買回拿那兩件古玩勢在必得。
但依舊靜靜站在莊揚身后,看著他熠熠生輝。
馬有懷則老臉無光。
心里對莊揚的恨意只增不減。
“好的,爺爺。”
蔣卿卿收回興趣的視線,立刻應聲。
隨即轉身,小心地將紫檀木桌上的那件東漢青銅面具拿來,輕輕推到了莊揚面前。
莊揚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他瞅了眼那青銅面具,“蔣老這是想讓我鑒定的同時說出這‘鐵猊面’背后的典故?”
蔣明成雙手背在身后,微微頷首。
“不錯。這是我給你的第一關考驗。只要你能讓老朽我滿意......”
他頓了一下,目光掃過伊云月,“那件清乾隆粉彩纏枝蓮紋賞瓶,老朽我免費送你了,權當是對你眼力的獎賞。”
伊云月聞言,連忙客氣擺手:
“蔣老您太客氣了,我這怎么好意思免費拿您的東西。”
“再說了,我們星月怎么能占您這么大便宜?”
說完,她下意識地看向莊揚。
莊揚沒作聲,是回了一個‘全聽你的’的眼神。
蔣明成聽了看向伊云月,臉上笑意溫和:
“伊小姐不必介懷,這是我對莊小友的見面禮。若他有這個能力拿,區區幾萬塊錢又算得了什么?”
話語間,皆是透著對人才的看重。
一旁的蔣卿卿也含笑附和。
“是啊,伊小姐,我們蔣家向來惜才。莊先生若真有本事,爺爺這禮物送得心甘情愿,所以你不必覺得是占了便宜。”
伊云月見蔣家祖孫態度堅決,也不好再推辭。
只得看向莊揚,輕輕點了點頭。
莊揚這才聳聳肩,坦然道:
“好,那我就先謝過蔣老的美意和誠意了。自然,我也不會讓蔣老失望。”
說完,他伸出雙手,小心地捧起那沉重的鐵猊面,指尖感受著青銅冰冷的質感和歲月侵蝕的粗糙紋理。
在進這閣樓時,他便用鬼眼窺探了這鐵猊面的實質。
但他還是裝模作樣,凝神細看這面具的形制、紋路、銹色......
一兩分鐘后。
他才沉穩開口。
“這是東漢時期的戰場護面,鐵猊面。”
“猊,乃狻猊,龍生九子之一,取其勇猛辟邪之意。此面造型猙獰,獸口獠牙,威懾力十足,正是為震懾敵膽,鼓舞己方士氣而制。”
他翻轉面具,指著邊緣一處明顯的殘缺,“喏,再看這處斷裂,斷口上的銹蝕痕跡與面具主體一致,一看就并非新傷。”
“依我看,應該是古時戰場搏殺中所致,因此添了幾分歷史的滄桑與悲壯。”
蔣明成和蔣卿卿聽著眼中贊賞之色更濃,頻頻點頭。
蔣卿卿笑著夸贊,“莊先生果然好眼力,看來什么東西到了你手里,一眼就能被你看透。”
就跟那電子顯微鏡似的,一點痕跡都逃不過他的眼。
厲害!
莊揚只是笑笑,沒有回應她的夸獎。
他將面具輕輕放回桌面,卻沒有立刻講述典故。
反而開始在閣樓內悠閑地踱起步來。
他目光掃過兩側博古架上琳瑯滿目的古玩珍品,腳步最終停在一個獨立的玻璃展柜前。
展柜內。
靜靜地躺著一柄形制古樸,鞘身鑲嵌著寶石的匕首。
他目光在匕首上停留了幾秒,左瞳金光一閃。
[西漢環首鐵匕,并非全品,乃是制舊貨。]
莊揚微不可察挑了下眉梢。
沒想到這蔣老還有收藏制舊貨的愛好?
但他沒有打算多嘴。
人家的愛好他管不著,說不定蔣老一早就知道這是制舊貨呢。
隨即自然地轉過身,背對著那個展柜面向蔣明成等人。
“至于說起這鐵猊面的典故......”
莊揚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就繞不開東漢那段金戈鐵馬的歲月,尤其是耿恭將軍和他麾下那十三位歸玉門的壯士......”
他娓娓道來,沒有華麗的辭藻。
卻將耿恭孤軍堅守疏勒城,將士們渴飲馬血,煮食皮甲。
最終僅剩十三人且戰且退,玉門關守將望見他們衣衫襤褸渾身染血卻依然挺直腰桿歸來的故事,說得生動而悲壯。
他特別提到。
在耿恭將軍最后一次率殘部突圍血戰時,臉上佩戴的正是這樣一具猙獰的鐵猊面,那浴血奮戰的身影,成了西域敵軍心中揮之不去的噩夢。
伊云月聽得入神。
但看向莊揚的眸眼里,里面盛滿了化不開的深情和崇拜。
馬叔臉上卻寫滿了不甘心和鄙夷。
哼,瞎貓碰上死耗子!
十三將士歸玉門的典故,學考古的誰不知道?
有什么好顯擺的。
蔣明成和蔣卿卿也聽得十分認真。
同時對莊揚的欣賞隨著他講述只增不減。
莊揚講完最后一個字,閣樓內安靜了片刻。
啪啪啪——
蔣明成率先撫掌,連聲道:
“好!講得好,莊小友果然博學多才,將這典故說得如此動人真切。”
“那件清乾隆粉彩纏枝蓮紋賞瓶,是你的了。”
伊云月欣喜不已,朝莊揚豎起了大拇指。
你真棒!
哎喲,小意思。
莊揚回以她一個帥氣的微笑。
就在這時。
“呵,這有什么好顯擺的。”
馬叔卻不屑冷哼,“就這面具的典故,怕是有點資歷的鑒定師都知曉一二吧?”
“依我看,這考驗也未免太簡單了吧。”
他這話明擺著是拉踩莊揚。
暗示他贏得輕松是考題太水,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