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村,村中。
每家相距都不近,看上去東邊三戶西邊五戶的,沒有整齊的排序,都是隨便選址建了房子。每家都有小院,經過幾日的修整,看起來沒有剛回那日那般破敗,有了些人氣。
劉家所在算是村頭,衛家就算是村尾。
正午時分,劉家才開始吃朝食。
一家六口人坐在堂屋,圍坐在桌子前,桌面上只有兩盤子野菜和一小陶盆的稀飯。
“也不知大寶吃了沒,有沒有吃上魚肉。”趙婆子沿著粗瓷碗沿‘吸溜’一聲,喝了一口沒有幾粒米的稀飯,“你說那李氏,用一袋糧可是換回來一個寶貝。就是腦子不太好,讓我們種鬼針草。”撇了撇嘴,搖頭又道:“你說我們能不知道那草能防異獸嗎?為啥不種呢?”
劉老頭黝黑的臉上布滿了歲月和生活留下的痕跡,耷著眼簾斜睨了一眼自家老婆子,沒吱聲,把碗放下就站起身,佝僂著身子去院里扛上鋤頭,去下地了。
趙婆子看著自家老伴不再高大的背影,沒敢吱聲,知曉這是老頭又嫌她多嘴了。
劉家老大和大兒媳都低著頭不搭話,遭了一記趙婆子的白眼。
老二也只是點點頭敷衍著,只有老二媳婦,見自家公爹扛著鋤頭走遠了,才敢接話道:“所以還是年紀小不懂地里的活計唄。”
趙婆子眼神一亮,可算是找到懂她的了,不怪她偏心老二家,你瞧,這多上道!
“可不就是!那鬼針草見風長,還搶養分,又極難清理,過兩年地里的養分被搶光了,咱們這糧食可就種不出來了。”趙婆子撇著嘴,耷拉著堆滿皺紋的三角眼,眼底都是自得,覺得自己看的可明白了。
老二媳婦那清瘦泛黃的臉上,擠出笑來:“娘說得對!那李氏也由著她胡來。娘且瞧著,里正絕不會同意種那勞什子鬼針草的。”
趙婆子找到了同謀,來勁了,一拍桌子,“鎮上是不用種田養地的,自然由著那鬼針草瘋長,這村里算得上好田的就那些,誰家都不會由著她胡來。”又冷哼一聲,“就那孟家、楊家和周家,也說不出同意的話來。”
老大家的和老二的都被拍桌聲嚇得一激靈,老大和老大媳婦對視一眼,就放下碗筷,“娘,我們去地里了。”
趙婆子一頓,被掃了興,頗有些嫌棄的揮揮手,示意二人快些走。
“我咋就生了個這么呆的,還找了個半天悶不出一個屁的媳婦,一家子的鋸嘴葫蘆,沒一個討喜的。”
老二聽了皺了皺眉,卻也不敢明著反駁,只有些不滿的說了一句:“娘,家里的活多是大哥和大嫂出力。”又斜眼看了自家婆娘一眼,“你也少說幾句,吃完了快些下地,地里活可不等人。”說完就走了,去追大哥大嫂,還在憂心大哥大嫂聽沒聽見娘說的話。
被自家男人警告了一句,老二媳婦王氏面上有些訕訕的,“娘,我也下地去了。”說完也不敢看婆母的臉色,起身就溜走了。
趙婆子頗覺郁悶,那三角眼轉了兩圈,又算計自語:“我那寶貝孫子都送去衛家干活了,端看能帶些什么回來。要是還給那鬼針草種子,哼......”
想到這里,趙婆子也有些訕訕的,她那小孫子明擺著就是去蹭飯的,不過大孫子和孫女她可也送去了,那可都是能出力的。
與此同時的錢家和陳家,說是一樣,又有些不一樣。
他們讓娃去,確實是想幫忙,但也有私心,想讓自家孩子沾沾葷腥,哪怕只給吃一口都行。他們沒本事捕魚打獵,也沒有銀錢去買肉,只能腆著臉把娃送去了。
所以去前,他們可都好好叮囑了孩子,要賣力干活,不能吃白食。
雖說還是有些不地道,但是為了孩子能沾點葷腥,也就顧不得旁人怎么說了。
而孟家、楊家和周家,今日都沒去,確實如虞秋猜測那般,是怕衛家的糧食撐不住了。
三家五戶人也聚在一起商議了,一家湊一些,不拘的是雜糧還是稻谷,湊出一斗來,給衛家送去,且讓他們撐上些時日,多了他們也屬實拿不出。
前期開荒,又一路遷徙,每家的存糧都不多。
“明日去幫忙,都把糧帶著,不說是給,就說是你們自己的口糧。”孟老頭佝僂著身軀,坐在院門前的柳樹下,眼神看著卻很精神。
三家五戶人住的近,午間休息就都聚到了一起,在孟家門前的粗壯又高大的柳樹下納涼。
因著幾家家中的損失較小,家中勞力也多,才能分出些人手,去到衛家幫忙。
幾家人走得近,也是那衛大山還在時,對他們都有過幫助。
衛家祖上是獵戶,衛家青壯,多是死在深山。
衛大山生前雖不說時常能打到獵物,可兩個月只要能獵到一兩回異變的山雞野兔,拿到鎮上換了銀錢,也比他們這些地里刨食的手頭寬裕些。
李氏會些繡活,隔上一段時間,也能去鎮上的繡坊換些銀錢家用。
如此,衛家的田地自然也就無人耕種。
就讓他們五戶商議著分種,也沒收地租。
山中時不時的得些野果草藥的,也會給他們家中送些。
就是想在他進山時,能讓他們幾家多照應一些留在家里的婦孺。
現在衛家沒個頂梁柱,他們合該多幫助些。
那衛家長子也是可惜,剛成丁就趕上強制征兵,因衛大山的故去,李氏身子眼見不行了,家中的銀錢都給李氏看病用了,就沒有足夠的銀錢,能免下名額。
村里不是不幫,是手頭上都沒有多少。
都緊著自家來,也余不出銀錢去給衛家,更何況還有一個周家。
有心無力啊!
村中十幾戶,都花錢免了名額,只衛家長子和周家長子被帶走了。
“知道了阿爺,只是那鬼針草真的不能種嗎?”孟平也不過十五歲,前些年都在開荒,對于地里的事,倒真所知不多。
孟老頭一嘆,“你李嬸子賺了,一袋糧換了個好兒媳。那丫頭是好心,但那鬼針草不能種在村里,會搶土地養分,到時影響了田地,就種不出糧食來。”他站起身,背著手朝院里走去,邊走邊說:“該下地了。”
孟平點了點頭,“那我明日去和大嫂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