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巨鹿的聲音雖清朗,可他的話傳入三人耳里,就好像有人在用冰錐般扎他們三人的耳膜。
振鋒僵在原地,手電光抖得更厲害,光柱在張巨鹿的臉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紋路...
他確實是三年前的模樣,無論是神情還是說話的語氣,都分毫不差。
“你...你怎么...”振鋒的舌頭打了結,后槽牙不受控制地磕碰。
姬俊杰的手指在槍套邊緣摩挲,目光死死盯著張巨鹿腳下的影子。
那團灰蒙蒙的輪廓正隨著門縫漏出的光微微晃動,像一灘即將融化的墨。
可就在這時,姬俊杰突然注意到,土房墻壁的皸裂紋路里,似乎嵌著些細碎的白骨渣,在暗黃光線里泛著冷光。
“先進來吧。”張巨鹿側身讓開門縫,屋內的光線涌出來,照亮他腳邊的地面...
那里散落著幾枚老舊的銅錢,擺成一個殘缺的星形。
“外面風大。”
老鬼突然發出一聲壓抑的怪叫,轉身想跑,卻被姬俊杰一把拽住,“別亂動!”
姬俊杰低吼,視線仍未離開張巨鹿,“你認識我們?”
“振鋒的父親,當年常來。”張巨鹿的目光掠過振鋒,落在他手腕那串磨得發亮的桃木手串上,“他沒告訴你,為什么十八里墳寸草不生,唯獨我這屋周圍長著枯草?”
話音未落,姬俊杰突然聞到一股濃烈的甜腥味,混雜著土腥氣從門縫里飄出。
他猛地看向土房的茅草屋頂...
那些晦暗的茅草間,似乎纏繞著幾縷烏黑的長發,隨著夜風輕輕擺動,像無數只垂落的手。
振鋒的手電光無意間掃過土房內墻,光柱里突然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刻痕。
那不是普通的劃痕,而是歪歪扭扭的文字,每一筆都深可見骨,像是有人用指甲或利器硬生生剜出來的。
其中一行字被反復刻寫,字跡早已發黑...
影無三魂,土葬活人!
老鬼‘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癱跪在地上。
張巨鹿的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那雙星眉劍目的眼睛里,忽然掠過一絲極淡的血色。
他看著姬俊杰,薄唇微勾:“你腰間的玩意兒,是用來防我的?”
姬俊杰的心臟驟停一瞬。
他這才發現,張巨鹿說話時,喉嚨沒有任何起伏。
而門外的墳堆里,不知何時起,傳來了細碎的‘簌簌’聲,像是有人在土里,向上抓撓著。
姬俊杰的指尖幾乎要摳進槍柄的防滑紋里。
張巨鹿那句輕飄飄的問話,像根冰冷的針,準確無誤地刺破了他強撐起來的勇氣。
姬俊杰雖面不改色,可他的心里早已打起了雷鳴般的鼓,“槍?他不僅知道這玩意兒,甚至帶著一種近乎玩味的漠視...”
“如果...這玩意兒,真的能對付眼前這個‘人’嗎?”
就在這時,那令人渾身發麻的聲音再次從地下響起。
簌簌...
簌簌...
聲音不再是錯覺,更像是從四面八方涌來,從腳下松軟的墳土里滲出,從那些巨大墳丘的陰影中傳來!
是無數指甲在朽木里抓撓,在冰冷的泥土上抓撓...
刮擦的聲音,密集得令人頭皮炸裂...
整個死寂的亂葬崗,好像要蘇醒了。
老鬼癱在腥臭的泥地上,喉嚨里的嗚咽變成了瀕死的窒息聲,他蜷縮著身體,雙手死死捂住耳朵,身體抖得像被卷進狂風里的落葉。
振鋒的手電筒‘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光柱斜斜地指向土屋墻壁上那片猙獰的刻痕——影無三魂,土葬活人!
他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猛地回憶起父親,以及父親臨終時的告誡。
他只知道父親和一位極其厲害的人做了一筆交易,一筆能造福胡家后世子孫的交易。
然而,當振鋒第一次來到這十八里鋪的時候,他有一種錯覺,那便是父親當年的交易,絕不尋常!
又或者說,他父親,當年到底和這個‘東西’做了什么交易?
“進來。”張巨鹿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是那清朗悅耳的調子,但在抓撓聲的映襯下,顯得無比詭異。
他側身的動作流暢,昏黃的光線從他身后涌出,那抹暗黃照亮了他腳下幾枚擺成殘缺星形的褪色銅錢,也照亮了他那張不太真實的臉。
姬俊杰猛地吸了一口那混合著甜腥、腐朽與濃烈土腥氣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知道,此時此刻,決不能退!
背后是無窮無盡的墳丘和那越來越響的抓撓聲,前方是這扇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歪斜木門,以及這座詭異的土屋。
“走!”姬俊杰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聲音嘶啞的很。
他的臉色不好,隨即彎腰一把將癱軟如泥的老鬼從地上拽起來,幾乎是拖著他再往前走。
另一只手則死死扣住振鋒的胳膊,振鋒被他拽得一個趔趄,眼神驚恐地掃過張巨鹿那張毫無波瀾的臉,又立刻避開。
三人幾乎是跌撞著擠過了那扇狹窄的木門。
就在姬俊杰最后踏入的瞬間,他眼角的余光瞥見張巨鹿腳下那團淡薄如霧的影子...
它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像極了墨汁滴入清水那樣,緩緩暈開,變得更加模糊不清。
——砰!
木門沉重地合攏了,隔絕了外面翻滾的塵土,搖曳的枯草,和那令人渾身發涼的抓撓聲。
可死寂并未消失,只是被壓縮在這狹小的空間里,帶著一種粘稠到令人窒息的質感,重重壓在他們的胸口。
屋里的空間,比想象中更小,更暗。
那昏黃的光源來自墻角一個低矮的土臺上,那里放著一個粗陶碗,碗里盛著半凝固暗紅色的油脂,一根燈芯草從中探出,燃燒著豆大的一點幽藍火苗。
那火苗極其微弱,卻異常穩定,沒有任何搖曳,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感。
空氣里彌漫的味道更加復雜,有淡淡的鐵銹味,也有微弱的甜腥,混合著泥土的霉味,以及干燥草梗焚燒過后的香灰氣味。
振鋒猛地想起什么,在屋子里四處打量著...
張巨鹿只是瞥了他一眼,“畫像壞了,補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