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躍動間,王家獵殺隊悄然收攏陣型,如潮水般將青瞳雪狐逼入一處死角。
那是一片斷巖錯落、地勢險峻的林谷,碎石遍地,四周寒松挺立,枝葉濃密如蓋,將本就黯淡的月光幾乎吞噬殆盡,使得林間陰沉如夜,寒意刺骨。
隊伍緩緩推進,眾人手持利刃,氣息內(nèi)斂而緊繃,宛如一張張即將崩開的弓弦。
那狐,正立于一塊巨巖之側。
雪白的毛發(fā)在火光下泛出幽寒的銀輝,雙瞳藍光如鏡,冷冽而清明。它四肢修長,身形矯健,額心一抹淡藍色光紋,隱隱跳動,仿佛隨心念而動的靈識波動。
它靜靜佇立,尾尖微微搖晃,看似柔順,實則處于極度警覺與蓄勢待發(fā)的狀態(tài)。
楚寧站在隊列后方,眸光沉靜,緩緩將手覆在刀柄之上。
這并非一只尋常靈獸。
青瞳雪狐——傳聞中擁有冰靈之瞳,能引天地寒意為用,靈智遠勝凡獸,接近通人。
而它,此刻沒有立刻逃遁,也沒有發(fā)狂反撲,而是站在原地,尾巴輕甩,眼神冷靜中透著試探,似乎在“讀”眾人的陣勢與心思。
“收攏包圍,留出三丈之距,不可輕進。”
王厲沉聲低喝,目光森冷。
數(shù)十名王家死士聞令而動,迅速張開包圍網(wǎng),刀鋒交錯,殺氣凝霜,宛如獵犬逼近瀕死的獵物。
青瞳雪狐的耳朵微微一動,像是聽到了某個信號。
——下一瞬!
一道雪影猛然騰空而起,利爪攀巖而蹬,身形一掠,竟直接橫躍出數(shù)丈。
“攔住它!”
一名武者怒吼,手中長槍破風而出,直刺狐影。
然而,那狐竟在空中一個不可思議的扭轉(zhuǎn),避開槍鋒的同時爪光一閃。
“噗嗤!”
那武者喉嚨被一擊撕裂,鮮血如泉噴涌,帶著未及轉(zhuǎn)驚的眼神直直倒下。
“畜生!”
“殺了它!”
幾名武者怒吼著撲上,但已亂了陣腳。
青瞳雪狐落地之際,幾乎未有一絲停頓,利爪一踏,身影竟再次模糊,化作一道殘影,自獵殺隊的側翼穿梭而出。
“它不是在逃,它在‘獵’我們……”
楚寧目光驟凝,低聲道。
它并不硬撼鋒芒,而是在包圍圈的邊緣游走,每一次出手都精準狠厲,一擊致命。
“噗!”
又一名武者腹部被撕開,慘叫著倒在血泊中,面目扭曲。
王厲臉色鐵青,目光冷厲如刃,終于拔刀。
“都退開——”
話音未落,他身形一動,長刀橫劈而出。
“轟!”
刀氣如電,轟然橫掃,帶著凜然殺機,將前方一棵寒松攔腰斬斷,碎屑飛濺,勁風壓面。
然而,青瞳雪狐早已洞察先機。
就在王厲刀氣破空之際,它猛然一躍,身形輕盈如羽,借樹干翻滾而上,幾個起落,已騰挪至高處枝頭。寒風穿林,狐影在濃蔭間一閃而沒,連火光都未能捕捉其蹤。
它的攻擊手法極為狡猾,從不與強者正面交鋒,而是避實擊虛、專挑薄弱環(huán)節(jié)下手。
楚寧眼眸微斂,盯著那靈動消失的方向,低聲道:
“這不像是一頭野獸,更像是……一個精于潛襲的刺客?!?/p>
它的行動不帶絲毫猶豫,進退有度,宛如深諳戰(zhàn)陣之道。那不是本能——那是算計。
它在林中穿行的步伐、繞后的時機、出手的角度,皆恰到好處,似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步步為營。每次逼近,皆是獵人;每次后退,皆藏殺機。
“嗖——!”
電光火石之間,狐影再次突現(xiàn)。
這一次,它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獵殺隊伍的后方,一抹冰藍的流光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快得令人心驚。
“后面!”
有人驚叫,語氣中滿是慌亂。
可惜已然太遲。
一抹寒芒乍現(xiàn),利爪劃過,兩名江湖武者尚未來得及轉(zhuǎn)身,喉間已濺出血泉,頭顱帶著驚恐滾落于落葉之中,眼中仍殘留著來不及化開的不甘。
“這畜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有人聲音發(fā)顫,語氣中透著難以置信與恐懼。
它太聰明了!
不只是速度與力量的壓制,而是心機與布局上的碾壓——每一次殺伐都仿佛精密布設的機關陷阱,專挑隊伍最脆弱的縫隙而入,擾亂陣形,牽動情緒,再趁亂收割。
楚寧靜靜注視那道狐影游走于林影之間,眸光深沉。
他慢慢察覺出一些端倪:
它的出手有節(jié)律,有章法。
不同于普通靈獸靠本能搏殺,青瞳雪狐的攻擊節(jié)奏更像是……戰(zhàn)陣兵法中所謂的“敲邊鼓”、“撩斜勢”,不與正鋒硬撼,而是以游擊之勢擾其心神,破其陣腳。
它不會連續(xù)發(fā)動攻擊,而是每次出手后都會拉開一定的距離,似乎在等待最佳的攻擊時機。
不僅如此,青瞳雪狐對地形的掌控幾乎到了令人發(fā)指的程度。它總能提前鎖定最佳掩體,從林間藤蔓到巖壁縫隙,甚至是被火光忽略的陰影,每一次突襲都像是早已排演過無數(shù)次,迅猛精準,來去無蹤。
最令人心悸的,便是那雙幽藍之瞳。
每當它出手前,眼中藍光微閃,如星辰墜入深淵,帶著某種神秘莫測的精神震懾。仿佛一眼望去,心神便被無形之力裹挾,意識晃動,意志動搖。
楚寧面色微變,目光如電:“所有人,不要直視它的眼睛!”
他一聲暴喝,聲如暮鼓驚鐘,回蕩在林間。
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一名江湖武者剛與雪狐四目相接,便猛地一顫,身形僵直如木,眼神空洞,宛如魂魄被攝走,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青瞳雪狐幽光一閃,身影剎那掠至。
“噗!”
利爪如鉤,洞穿心臟,鮮血飛濺如墨,武者連哼都未發(fā)出便直直倒下,眼中驚恐未消,生命卻已如風中殘燭,熄滅無聲。
“攝魂之瞳……”
楚寧眼神一沉,腦海中浮現(xiàn)典籍中一段記載:
“山海舊譜有云:九尾雪種,通靈之屬,雙瞳若星,神者望之,魂離神散。”
果不其然,這青瞳雪狐,已非凡胎,而是靈妖初成,初具“攝魂”之能。
王厲面沉如鐵,手中長刀微顫,顯然心神受壓。短短一盞茶功夫,獵殺隊已折損近半,士氣全無。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楚寧眼神凌厲,忽然大聲道:“王厲!”
王厲怒目回身,語氣森寒:“你想說什么?”
楚寧沉聲道:“變陣——你的人擋不住它,再拖下去,只會被它各個擊破!”
王厲咬牙,眸中戾光翻滾:“你的意思?”
“給我一個機會,”楚寧目光堅定,“我來引它!”
王厲遲疑,眼中充滿不信任。沉默良久,他緩緩點頭:“若你敢?;樱业谝粋€斬了你?!?/p>
楚寧冷笑,眸光如刀:“你最好祈禱它死在我前頭?!?/p>
話音未落,他身形如雷霆驟發(fā),疾掠而出,朝著青瞳雪狐直撲而去。
王厲瞳孔微縮,低聲咒罵:“瘋子!”
雷光在楚寧腳下炸開,風聲激蕩,落葉飛卷。他身形如脫弦之箭,直奔雪狐而去,殺意凜然,刀未出鞘,氣勢已然逼人。
青瞳雪狐猛地轉(zhuǎn)頭,幽藍瞳光中閃過一抹異色。它顯然沒料到竟有人敢如此迎面挑釁,神情一凜,低伏身形,四肢如弓緊繃,尾巴輕擺,隨即猛然一躍!
“鏘!”
楚寧反手拔刀,銹刀破風斬出,一道雷弧瞬間炸裂,刀芒呼嘯,仿佛要將整片夜色劈開。
“咻!”
雪狐身形一扭,硬生生于千鈞一發(fā)間避開刀鋒,身影一閃,已躍入黑風林更深處。
“好快!”
楚寧腳下不停,身形緊隨其后。
此刻,獵殺隊早已心膽俱裂,無人敢再上前支援。整片黑風林仿佛只剩下這人狐二影,在迷霧之中穿林破影,追逐搏殺。
“唰!”
青瞳雪狐猛然躍起,借助樹干連踏數(shù)點,身形如流星穿林,瞬息之間已躍上高處枝梢。
楚寧毫不遲疑,腳下猛踏突起的巖石,借勢而上,雷光炸響,身影亦沖天而起。
兩者幾乎同時掠上樹冠,隔空對峙,風雪獵獵,枝葉狂舞。
月光自密林裂縫間傾瀉而下,照亮那雙幽藍狐瞳,與楚寧沉靜如水的黑瞳遙遙相對。
然而,就在此時,林風驟止,溫度陡降。
一股森寒之氣,自林間深處悄然涌來,仿佛有某種更古老、更危險的存在,正緩緩蘇醒……
“轟——!”
一聲悶響,自青瞳雪狐體內(nèi)陡然爆發(fā)出一股刺骨寒流,四周數(shù)丈之地仿佛瞬間墜入冰封深淵。林間的枯葉、巖石、樹干在剎那之間披上了一層厚重寒霜,咔咔作響,凍結聲仿佛萬刃碎玉,森寒入骨。
寒氣以雪狐為心核擴散,宛如開天一掌,凝結空氣本身,令天地色變。
楚寧腳下一沉,霜意逆流而上,沿著小腿侵入肌骨,只覺一股難以抵御的寒意自丹田以下蔓延至四肢,血脈仿佛都要凝固。
他眉頭一皺,低聲一叱:“冰霜領域……”
這是妖靈天賦之一,以靈息為引,以念神為軸,強行封鎖戰(zhàn)場,削敵而強己。
雪狐的本命靈能,赫然覺醒。
“哼!”
楚寧眼中閃過一抹厲光,腳下一踏,體內(nèi)雷息瞬間激蕩。
“轟??!”
一道雷鳴震體而出,電光如蛇,在他周身激射游走。雷勁灌注經(jīng)脈,如九霄驚電,霎時將纏附在四肢的寒氣震得粉碎。
碎冰崩飛,地面龜裂,寒霜剝落,楚寧身形再度挺立,衣袍獵獵。
青瞳雪狐立于霜心之中,幽藍雙瞳凝視著他,神色深邃,罕有地浮現(xiàn)出一絲慍怒與……輕蔑。
它緩緩抬起前爪,似人類般優(yōu)雅地拂過自己潔白的面頰,神情竟帶著一絲戲謔。
隨后,楚寧的腦海中,響起一道冰冷而清晰的神念:
“愚蠢的人類……你以為一身蠻力,便能撼動精神的高峰?在真正的靈魂面前,你連掙扎的資格都沒有?!?/p>
這聲音帶著妖靈古語之意,既有清音如鈴的空靈,又有深入識海的壓迫,如古鐘乍響,震魂裂識。
楚寧瞳孔一縮。
“它……擁有精神念力的本源?”
他尚未思索完畢,雪狐猛然回首,雙瞳光芒大盛,如雙輪滿月,幽藍熾亮,仿佛要照破心魂。
剎那間,天地變色。
楚寧心神劇震,只覺腦海中一股詭異波動炸開,識海如被利刃劈裂。視線在一瞬間徹底崩解,周遭景象宛如墨跡暈散,黑風林、獵殺隊、寒風血腥……盡數(shù)消失。
當他再次睜眼,天地一片寂靜無聲。
他立于茫茫雪原之上,天地蒼茫,銀裝素裹,無山無林,無日無月,唯有冷風如哀鳴穿耳,似有千萬幽靈低語。
“這是……”
楚寧凝神望去,天地間一望無際,純白無垠,仿佛踏入了一幅神秘的古畫。
“識境?!?/p>
“它以精神為刀,強行將我拉入自己的識海夢境?!”
這已不是尋常妖獸之能,而是通靈境巔峰、甚至更高的靈妖才能掌控的“識界投影”之法——以神識為筆,以情緒為墨,構筑幻境牢籠,使人魂神游離,沉淪幻雪之中。
“若我不能破境而出,哪怕肉身未死,神魂也會被困死于此!”
楚寧呼吸微緊,指節(jié)微顫,掌中雷勁在這雪原中如被壓抑,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