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頭長吁,聲音朗朗。
“小雪!”
但耳畔空寂如許,未見熟悉的雪狐身影撲來。
他微微蹙眉,語氣不自覺沉了幾分:“小雪,過來。”
空氣中殘存的雷意仍在微微蕩動,宛若心神未平的余音。
可那雪白的小身影,卻遲遲沒有現(xiàn)身。
楚寧心中一緊,足尖一點,身形一晃,已掠出功法閣樓。
他循著微弱的靈息追去,繞過幾排焦黑書架,忽而腳步頓住。
只見閣樓石階之下,一抹雪白蜷縮在青苔雷紋之間,纖小如初春凋零的花瓣。
“小雪!”
他幾乎是瞬息而至,將那只雪狐抱入懷中。
狐身微顫,氣息混亂,原本柔軟蓬松的白毛此刻布滿了雷痕與暗紋,溫度低得仿佛要凍結(jié)。
更異樣的是,雪狐周身的雷紋竟自石階蜿蜒而出,像活物般纏繞于她四周,隱隱構(gòu)成一個古老而復(fù)雜的陣形,中心雷塵旋轉(zhuǎn),隱約化出狐形虛影,如某種封印或祭式正在悄然覺醒。
楚寧面色驟變,剛欲查探,忽見雪狐額心浮現(xiàn)出一道淡金色的符印——赫然是他親手所下的“金箍咒”。
此刻,那道金紋正劇烈顫動,雷光與狐息交織,仿佛在與某種更深層的力量抗衡、融合。
“你是……在承反噬?”他低喃。
就在此刻——
“噗”的一聲輕響,雪狐身體驟然化作一道柔光,雷紋如水般流轉(zhuǎn)。
下一瞬,溫軟之中,光影折疊,一具纖長的人影悄然浮現(xiàn)于他懷中。
是個女子。
她蜷曲著身體,宛如初生之靈般靜默無聲。
銀白長發(fā)如瀑披散,從肩垂落至腰際,在月光下泛著冰潤光輝,映著她肌膚雪白如玉,仿佛寒玉所鑄。
她的五官帶著一種幾乎不屬于人世的靈異之美:瓊鼻挺翹,唇瓣柔潤微張,一雙異色青金瞳眸緩緩睜開,眸中似有雷光潛藏,魅意若波,攝人心魂。
楚寧一震,險些失神。
她的身形修長勻稱,肩頸線條如玉瓷雕琢,鎖骨淺淺,胸脯豐盈而不失清雅,腰肢纖柔如柳,雙腿修長線條流暢,宛若天工雕制,完美得令人窒息。
但那魅感并非俗世媚態(tài),而是一種混雜著妖靈本源與古雷之力的原初誘惑,天生的靈魅。
她輕輕動了動,銀發(fā)隨之垂落,遮掩住胸前大半春光,卻更添一分朦朧的神秘。
狐香輕拂,柔軀貼入他懷中,溫度不再是雪狐的寒涼,而是一種奇異的暖意,如雷火初燃,焚心卻不灼骨。
她輕輕抬頭,那雙青金異瞳凝望著他,眼神中閃過一絲茫然與熟悉,仿佛仍記得他是誰。
而她眉心的金箍符紋,此刻已悄然內(nèi)斂,化作一抹雷光伏印,潛入肌膚之下。
“你……”
楚寧低聲開口,聲音干啞得近乎嘶啞。
女子緩緩抬首,青金異瞳波光微蕩,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如春雪消融時的微光——柔和,卻又寒意暗藏。
“你心跳得好快,主人……”
她語氣低柔,仿若貼耳輕語,卻又帶著一絲沁入魂魄的誘惑,“是在怕我,還是……在想我?”
說話間,她指尖輕輕掠過楚寧的喉結(jié),那動作既似戲弄,又似探測。
銀白長發(fā)無風(fēng)而動,發(fā)梢浮現(xiàn)一縷淡粉色霧氣,宛如桃花初放,氤氳微香,卻透著異樣的妖意。
那霧氣如活物般悄然鉆入楚寧頸側(cè)肌膚,沿經(jīng)脈潛入識海。
瞬息之間,一座桃花幻境于識海中鋪展開來——漫山遍野的落英紛紛,花雨如織,光影交錯,如夢似幻。
楚寧瞳孔劇震,眉頭緊鎖,神識翻涌,心神深處卻被一絲莫名躁意緩緩撬開。
“你不是她。”
他壓下胸中翻涌的情緒,聲音低沉,卻仍帶著幾分警覺與冷意。
“我當(dāng)然不是。”
女子微微一笑,坦然得幾乎無懈可擊。
她修長的雙腿悄然纏上楚寧一側(cè)的腰身,動作如流水般自然,吐息拂過他頸側(cè),溫?zé)岬媒踝迫恕?/p>
“我是她心中未曾生出的執(zhí)念。”
她貼近他的胸膛,聲音仿若夢囈,“她雖已十轉(zhuǎn),可化形為人,但缺了一點——‘憤怒’。”
“真正的化形,需要靈魂裂變。而憤怒,正是最純粹的引燃劑。”
“而你……就是她最深的執(zhí)念。”
她仰起頭,青金異瞳泛起一絲淡淡水光,指尖落在自己眉心的金箍咒上。
那符印劇烈閃爍,仿佛隨時要破碎般掙扎跳動。
“只要你放任我……哪怕一次,她就會在這掙裂中,真正掙脫金箍咒的束縛。”
“從此,她自由了,也與你無關(guān)了。”
楚寧沉默,拳頭緩緩緊握。
那符印,正是金箍咒設(shè)下的“共生契”,本意是守護與契約,卻被此刻的她拿來作為利刃,反割己身。
“你知道嗎?”
女子凝視著他,聲音漸漸低了下來,仿佛一根琴弦在夜風(fēng)中顫響。
“你是她第一個,也是唯一認定的主人。”
“而我……只是想成為你唯一承認的女人。”
話音落地,她緩緩俯身,唇瓣帶著一絲顫意,貼近楚寧的唇角。
那一瞬間,楚寧瞳孔驟縮,體內(nèi)神識如被點燃般炸開,胸腔內(nèi)一縷雷火執(zhí)念被妖氣引爆,燎原狂燒!
“夠了!!”
他怒喝如雷,識海中雷意橫掃,猛然一記神識之刃劈開漫天桃花幻境——落英化灰,幻象破裂。
幻境崩潰間,一道殘影浮現(xiàn):雪狐被金紋鎖鏈貫穿琵琶骨,蜷縮在他腳下,無聲流淚。
那一幕,猶如錐心。
“唰!”
楚寧猛然欲起,卻發(fā)現(xiàn)女子雙臂如水蛇般緊緊纏住他的脖頸。
她并未用力,卻帶著一種妖靈天賦的牽魂勾纏之力,柔而不松,緩而不散,如藤纏骨,令他動彈不得。
“別掙扎。”
她輕輕地說,唇語幾不可聞,“只要一次,就一次……我便能真正成為你的人。”
“那樣,她也就……不會再回來了。”
楚寧渾身如陷火獄,識海雷鳴轟響,**、怒意、悔恨、理智、戰(zhàn)意……五情雜陳,刀鋒交割。
她輕輕吻了上來,那唇溫冷如雪,又似暗火焚心,帶著一縷妖異而沁骨的甜香。
剎那之間,楚寧眼前驟然一黑,魂海中情火翻涌如潮,灼熱如焰,將他所有的清明一寸寸吞噬。
他的手仿佛不受控制地抬起,落在她光滑如雪的脊背上。
肌膚相觸的瞬間,那團情火轟然爆發(fā),幾欲焚盡理智,似要令他墮入深淵。
她伏在他懷中,氣息如蘭,指尖輕撫他胸膛,那一瞬,楚寧幾乎要徹底沉淪。
但就在他心神幾欲斷線之際,女子額間的金箍咒符文驟然震動。
——“錚!”
一道刺目的金芒自她額心爆閃而出,仿佛有某種禁制被觸發(fā)。
那金光如鎖鏈回鳴,在空中劃出一道熾烈封印之印,猛然鎮(zhèn)壓而下。
“唔——!”
她嬌軀一震,似被雷電劈中,身形弓起,玉齒緊咬下唇,一抹痛楚如裂帛般劃過她原本嫵媚的面龐。
楚寧眸光一震,瞬間清醒,猛然按住她的肩。
“你……”
她渾身輕顫,銀發(fā)披散,狐耳在痛苦中悄然浮現(xiàn),尾羽輕揚。
青金異瞳泛起微光,神色中卻不再只有魅惑,反而多了怨、惘、悲、怒交織的復(fù)雜神情。
“該死的……封印……”
她低聲咒罵,眼神晦暗不明。
而這時,一縷白光忽自她胸口升起,宛如狐靈本源的殘光被再度喚醒。
那光一出現(xiàn),楚寧識海中的神識瞬間感受到警兆。
“退!”
他暴喝一聲,金瞳驟亮,神識如雷霆震蕩,斬斷識海中被引燃的情火與情念之鎖。
神識所化雷意橫掃而出,強行將那股潛伏于心神深處的執(zhí)念幻域盡數(shù)鎮(zhèn)壓。
“轟——”
那女子嬌軀劇震,唇角溢出一縷鮮紅的血絲,身軀猛然一滯,額心的金紋宛如鎖鏈般浮現(xiàn)出來,雷光交纏,仿佛在將她整個神魂重新封鎮(zhèn)。
她微微仰頭,青金異瞳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迷茫與掙扎。
指尖顫抖地想再觸他一下,卻在即將觸及的瞬間緩緩垂落。
“我……竟還是輸給了她么……”
她輕聲低語,眼神中忽然露出一種疲憊的清醒。
隨即,她緩緩閉上眼,化作一縷銀白的光流,在楚寧懷中悄然散去,重新沒入雪狐之體。
歸于沉眠。
楚寧抱著懷中軟綿的雪狐,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的手指緩緩收緊,指腹下,是那一團白絨絨的身影,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般靜靜地蜷著,小小的鼻尖還貼在他衣襟前,輕微起伏,體溫溫?zé)幔粑⑷鯀s安穩(wěn)。
然而楚寧知道,那場交鋒并未結(jié)束——只是暫時壓下而已。
那只“她”,并非單純的妖靈分身,而是由狐靈十轉(zhuǎn)未控之力、執(zhí)念、外力誘導(dǎo)三者交融而生的意念孽影。
若再次松動心神,她隨時可能破封而出。
他低頭看了一眼雪狐額心,那枚金色咒印已歸于沉寂,符文如涓流般緩緩游走,只余淡淡光輝,如心跳般有節(jié)奏地微微跳動。
那咒印仍在,可封印的力量,遠遠不如從前。
“不能再依賴咒術(shù)了。”
楚寧低聲自語,眉頭微蹙。
他將雪狐小心攬入懷中,藏入衣袍之中,狐息貼近心口,帶著真實的溫度。
這一次,他不只是要保護她的身。
更要守住她的心。
他仰頭望向功法閣頂,夜風(fēng)微拂,殘月如鉤,天地寂靜如洗。
唯有那未曾熄滅的雷紋光芒,在閣樓深處,靜靜流轉(zhuǎn),似一道警醒。
若心執(zhí)未斷,雷道難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