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以山一看頂頭上司要栽,很明智地選擇了袖手旁觀。
不過他仍然擔(dān)心呂光耀坐實(shí)罪名后會牽連到自己,于是重新落座后,他小心翼翼地跟龐靖忠和陳廉打聽情況。
關(guān)乎辦案隱秘,兩人自然三緘其口,但還是適當(dāng)安撫了一下,表示只要常以山?jīng)]有與呂光耀沆瀣一氣,他們也會幫襯說情。
“我自然不會干那些天怒人怨的勾當(dāng),再說了,我在這浩典閣辦差,手捧的是清湯寡水,但凡有些能耐和關(guān)系,早被上調(diào)了?!背R陨娇嘈Φ?。
“我看常兄你做事周到又謹(jǐn)慎,如今泰安城多事之秋,也是用人之際,或許不久之后就能獲得重用了?!饼嬀钢覍捨康?。
“承你吉言?!背R陨交亓艘槐?,卻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龐靖忠只是一個總旗,又無決定他前程的能力,聽聽就好。
事實(shí)上,龐靖忠也正為前途犯愁。
雖然此次立下大功,但熊海濤正有意地淡化他們?nèi)说呢暙I(xiàn)。
他昨日送了五百兩銀子,既是為了幫陳廉拿介紹信,也是為了自己的前程。
他希望熊海濤收下這份孝敬后,能幫忙向上頭舉薦,封他一個試百戶當(dāng)當(dāng)。
但熊海濤一句等自己升遷了再提攜他,擺明了是畫大餅。
陳廉看著兩人談到前途都有些意興索然,想到機(jī)緣系統(tǒng)的【祿】,進(jìn)而想到了趙白。
“常兄,泰安書院的副院首趙白先生,你對他了解么?”陳廉詢問道。
“趙白先生的名聲自然聽過?!背R陨匠烈鞯溃骸罢f起來,他也是在官場中郁郁不得志。”
龐靖忠打岔道:“我聽聞趙白先生,之前曾在京都為官,于東宮擔(dān)任過前任太子的侍讀?”
太子侍讀的身份不一般。
前任太子的侍讀,這身份更不尋常!
常以山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不錯,而且趙白先生的老師,曾是內(nèi)閣輔臣、太子太師閆文清大先生?!?/p>
龐靖忠面露駭然,隨即思忖了一會,道:“那我大概知曉趙白先生為何會淪落到泰安書院了?!?/p>
“大哥,我不知道啊。”陳廉苦笑道。
“大哥知道你心急,但莫急,慢慢說?!?/p>
龐靖忠斟酌了一下措辭,緩緩講述起這里頭的故事。
閆文清是當(dāng)代名士,巔峰時期曾是內(nèi)閣三大輔臣之一。
于是,他順理成章地成了太子的老師,加封太子太師。
如果不出意外,等太子繼位登基了,閆文清自然會進(jìn)一步被重用。
但意外還是發(fā)生了。
太子薨。
隨之而來的是一輪新的國本之爭。
在改立儲君這事上,朝廷和皇家的內(nèi)部發(fā)生了嚴(yán)重分歧,從而引發(fā)了一場政治洗牌。
不知何故,閆文清掛冠離去,但也有說法是他是因?yàn)檎娟?duì)問題遭到了皇帝的憎惡,被罷免了。
總之閆文清就此徹底失勢,一直待在家里足不出戶,也不見客。
至于閆文清的愛徒趙白,原本在京都也是前途無量的中生代官員,能當(dāng)上太子的侍讀,就預(yù)示著他會繼承閆文清的衣缽,未來輔佐新君。
結(jié)果太子沒了,老師栽了,趙白也涼了。
十幾年前回到了老家泰安府,在書院任教。
至于這是主動的選擇還是被動的發(fā)配,都不重要了。
倒是趙白在泰安書院的事跡,頗有些故事性。
按陳廉的理解,就是躺平擺爛了!
“趙白先生在泰安書院的教書風(fēng)格很特別,有人視之為離經(jīng)叛道,有人奉之為革故鼎新,總之爭議頗多?!饼嬀钢以u價道。
“而且趙白先生私底下的行徑,也頗受詬病,比如經(jīng)常衣衫不整、披頭散發(fā),書院很多人覺得他有辱斯文,但我是覺得他不拘小節(jié)。”常以山笑道。
或許他是挺欣賞趙白的,只是在這個禮教社會,支持趙白的肯定是少數(shù)。
“對了,他還有一個很出名的事跡,就是創(chuàng)辦了一家邸報社,叫浮生繪,主要搜集時下的逸聞軼事,刊印之后向百姓分發(fā)?!背R陨窖a(bǔ)充道。
“我們衛(wèi)所的人也??锤∩L,尤其是一些達(dá)官貴人的丑聞,諸如偷奸**、性病隱疾、愛恨情仇……”龐靖忠難得露出了眉飛色舞的神采,看來是浮生繪的鐵粉了。
陳廉聽得忍俊不禁。
這不就是八卦周刊的狗仔嘛!
這位曾炙手可熱的權(quán)臣,居然自暴自棄干起了狗仔,路子未免走得太野了。
不過凝心細(xì)想,陳廉覺得趙白這么做,或許有點(diǎn)自污的意思。
就跟他那避世深居的老師閆文清一樣,以此打消政敵的忌憚,遠(yuǎn)離朝堂的斗爭。
而且這個猜測也很有依據(jù)。
畢竟系統(tǒng)都說了,只要自己能獲得趙白的賞識,就有機(jī)會加官進(jìn)爵、平步青云。
這意味著,趙白可能還有東山再起的機(jī)會!
一念及此,陳廉又喝了兩杯酒,就要去泰安書院拜訪趙白。
爭取這次政治抄底的良機(jī)!
龐靖忠本想打個盹,但又看陳廉堅(jiān)持,只能繼續(xù)“陪同”。
兩人下山后,來到了泰安書院。
此時的書院正在午休時間,人煙稀少。
兩人向院門的門子說明來意后,等了一會通傳,不多時,就看見那位白面小書生走了出來。
或許是剛喝了酒的緣故,陳廉看著面如冠玉的孫英,莫名冒出了一個古怪的想法。
哪怕真是雄的,這鉤子想必也挺潤的。
“喂,書呢?”
孫英一上來,連寒暄禮節(jié)都沒,就興沖沖地問道。
“那本書被陳廉辦了借閱,哪怕帶在身上,你也看不了?!饼嬀钢移沧斓馈?/p>
“那你們過來作甚?”孫英板起臉色。
“不是說了嘛,來拜會趙白先生?!标惲Φ?。
孫英嘟嘴道:“那你未免太沒誠意了吧,幫忙應(yīng)當(dāng)是相互的。”
“我知道你很急,但先別急。只要你幫忙引薦,我有辦法讓你看到那本書?!标惲还粗割^。
孫英遲疑了一下,還是將頭湊了過去,由著陳廉在他耳邊嘀咕了兩句。
孫英一邊聽著,一邊耳紅,最后咬了咬嘴唇,道:“且信你一回!”
隨即,孫英也一勾指頭,就示意兩人跟著他進(jìn)了書院。
青瓦飛檐,連甍接棟,盛夏正午的書院一片清幽,不見人影不聞人聲,只有蟬鳴時時作響,偶爾一陣清風(fēng)拂過,不知何處傳來清脆的鈴鐺聲。
陳廉一度想要試著在這刷新機(jī)緣,但想起今天的機(jī)會已經(jīng)用在了浩典閣,只能作罷。
最后,一行人來到了東北角落的那個獨(dú)立庭院。
“趙白院首此時正在午睡,約莫兩刻鐘左右,你們要不在那亭子里等會吧?”孫英道。
兩刻鐘就是半小時,等等也無妨。
“你們可以去涼亭歇歇,我先進(jìn)屋了,熱死了,得趕緊吃塊冰鎮(zhèn)西瓜?!?/p>
孫英撂下這句,就屁顛屁顛地跑進(jìn)了小樓。
陳廉和龐靖忠走向涼亭的時候路過池塘,就蹲下來,掬起一汪水抹在臉上,清涼之余,不由長吁了一口氣。
“咦,這石頭……”
龐靖忠忽然發(fā)現(xiàn)池塘邊鋪著一堆石頭,且排列整齊,就撿起一顆打量著,道:“這莫非是留影石?!?/p>
“有什么用途?”
“顧名思義,就是留存影像的石頭?!?/p>
龐靖忠笑了笑:“趙白先生創(chuàng)辦浮生繪,想必時常拿這石頭記錄他人的**?!?/p>
這等于就是隱藏式攝像頭,專門窺人**,叫人防不勝防。
“為何鋪在這曬太陽?”陳廉追問道。
“留影石用過后,用水清洗可以洗去留存的影像,再曬干以備再用。”
龐靖忠順口多科普了幾句:“這石頭不算貴重,本質(zhì)就是修神者投入意念作為留影的媒介,收集完影像后再滲入元神查看。衛(wèi)所里也有,探案查人時用得上,只是咱們這些修體者無法使用。”
當(dāng)龐靖忠將這顆石頭放回去時,上空傳來一陣異響。
只見一只鷹隼緩緩?fù)@落下,雙爪還攫著一塊石頭。
龐靖忠瞟了兩眼,莞爾道:“趙白先生估計(jì)是利用鷹隼幫忙傳送留影石,也不知道誰那么倒霉,被趙白先生窺探到了**。”
只見那鷹隼將留影石放在了池塘邊,然后就旁若無人的蹲在池塘邊啄水解渴。
龐靖忠沒在意,自顧自地站起來走向亭子。
結(jié)果他剛背過身,陳廉就順手抄起了麻雀丟下的那塊留影石,藏進(jìn)了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