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葬崗。
這是京郊最荒涼,最污穢的地方。
連綿的土坡上,到處是隨意丟棄的尸身。
有的被野狗啃食得面目全非,有的被草草掩埋卻又因雨水沖刷露出半截。
空氣里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腐臭和死亡的氣息,令人作嘔。
成群結隊的烏鴉在低空盤旋,發出“呱呱”的嘶啞叫聲,眼睛貪婪地盯著新的“食物”。
雨不知何時停了,鉛灰色的云層依舊低垂,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兩個衙役將林綰綰的“尸體”像扔垃圾一樣,隨手拋在一處稍微平坦,卻堆滿了其他無名尸骨的洼地邊緣。
“呸!真他娘的晦氣!沾了一身死人味!”一個衙役嫌惡地拍了拍身上的泥點。
“行了行了,趕緊走!這鬼地方,多待一刻感覺都要折壽!”另一個衙役催促道。
兩人罵罵咧咧地轉身離開。
烏鴉們迫不及待地俯沖下來,落在新鮮的“尸體”周圍,歪著頭,用猩紅的眼睛打量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是是兩個時辰。
洼地里一片死寂,偶爾穿插著幾聲烏鴉的撲翅聲和遠處野狗的低吠。
突然!
洼地邊緣,那具屬于林綰綰的“尸體”,一根手指極其輕微緩慢地動了一下!
緊接著,是另一根手指!
龜息丹的藥效,正在緩緩褪去!
一股仿佛全身骨骼被寸寸碾碎,經脈被生生撕裂的劇痛,如同潮水般洶涌襲來!
這劇痛,猛烈地沖擊著林綰綰剛剛恢復一絲清明的意識,幾乎要將她再次拖入黑暗的深淵!
更可怕的是,脖頸處那道被刻意避開要害、卻深可見骨的傷口,此刻正瘋狂向大腦傳遞著撕裂般的痛楚!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傷口,帶來一陣陣讓人窒息的抽痛。
冷!深入骨髓的冷!
失血過多加上龜息丹的副作用,讓林綰綰感覺如同置身萬年冰窟,每一寸肌膚、每一塊骨頭都在叫囂著寒冷。
牙齒在咯咯作響,身體也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
活下去…查清真相…爹…
父親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還有林月瑤那惡毒得意的笑容交雜著浮現在腦海中!
一股強烈的、不甘的意志力如同狂潮,狠狠壓過了那幾乎要將她吞噬的劇痛和寒冷!
不能死!決不能死在這里!
林綰綰猛地睜開眼睛!
眼前一片模糊。
朦朧間,只能瞧見灰暗的天空和盤旋的烏鴉黑影。
意識在劇痛和寒冷的夾擊下搖搖欲墜,但她死死咬住舌尖,尖銳的刺痛讓她強行保持住最后一絲清醒。
手腳被沉重的木枷和鐵鐐束縛著!
必須先擺脫它們!
林綰綰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扭動了一下身體,試圖尋找可以利用的東西。
目光在身下冰冷的泥濘和周圍散落的骸骨中艱難地搜尋。
沒有!什么也沒有!
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心頭。
就在希望跌落谷底時,她的目光猛地定在了不遠處——
那里,一堆剛剛被衙役傾倒不久的、焚燒處理尸體的灰燼!
雖然火焰早已熄滅,但灰燼深處,隱約可以瞧見殘留著幾塊尚未燃盡的、暗紅色的木炭!
林綰綰的眼中驟然爆發出驚人的亮光!
求生的本能驅使著她,激發出身體里最后殘存的力量!
她開始在地上艱難地、一點一點地向前蠕動!
沉重的木枷和鐵鐐摩擦著地面,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每一次移動,都牽動著全身的傷口,尤其是脖頸處的刀傷,帶來一陣陣眩暈和撕裂般的劇痛。
冰冷的泥水灌入口鼻,嗆得她劇烈咳嗽,每一次咳嗽都讓傷口涌出更多的鮮血。
短短幾步的距離,對她卻如同天塹!
終于!她的手指觸碰到了那堆尚有余溫的灰燼邊緣!
滾燙的溫度讓她指尖一縮,隨即她便不顧一切地將雙手猛地插入了灰燼深處!
“滋啦--!”
皮肉燒焦的刺鼻氣味再次彌漫開來,比之前燈油燙傷更劇烈的灼痛從手腕傳來!
林綰綰死死咬著牙,雙手在滾燙的灰燼和暗紅的木炭中摸索著,尋找著。
找到了!
一塊邊緣鋒利、帶著高溫的、斷裂的薄鐵片!應該是焚燒時從什么器具上掉落的。
就是它!
林綰綰眼中閃過一絲狠絕!
她用盡全身力氣,將這塊滾燙的薄鐵片的鋒利的邊緣,死死卡在連接木枷和手腕的鐵鐐鏈環上。
灼熱的溫度燙得她掌心再度皮開肉綻。
她深吸一口氣,忍著劇痛,在連接處狠狠地,反復的摩擦起來!
刺耳的摩擦聲在寂靜的亂葬崗顯得格外清晰。
手腕處的皮膚早已被燙得焦黑一片,汗水混著血水從額頭滾落。
鐵鏈異常堅固,進展極其緩慢,時間在劇痛中變得無比漫長。
林綰綰體力飛速流逝,眼前陣陣發黑。
好幾次,她都差點因為劇痛和脫力而昏厥過去。
“鏘!”
終于,一聲輕微的、如同天籟般的脆響!
那根連接木枷和手腕的、最細的鐵鏈環,在高溫和反復的摩擦下,被生生磨斷了!
左手腕猛地一松!沉重的木枷失去了一個支點,歪向一邊。
成了!
巨大的喜悅和希望瞬間吹散了部分痛苦!
林綰綰精神一振,立刻用解放出來的左手,更加瘋狂地磨擦著右手腕上的鐵鏈!
“鏘!”
又一聲脆響,右手腕的鐵鏈也被磨斷!
束縛了她一天一夜的沉重木枷,“哐當”一聲砸在泥濘里。
林綰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冰冷的空氣涌入肺腑。
她掙脫了第一道枷鎖!
接下來是腳鐐!
她抓起那塊已經變形的鐵片,摸索到腳踝鐵鐐的連接處。
有了之前的經驗,她的動作更快,更狠!
當最后一聲脆響傳來,沉重的腳鐐也應聲斷裂時,林綰綰整個人徹底虛脫,癱倒在冰冷的泥地上!
身上所有的傷口都在瘋狂叫囂著疼痛,寒冷和失血帶來的眩暈感,一**沖擊著她的意識。
但她明白,現在還不是能放松休息的時候,這里隨時有未知的危險!
她掙扎著坐起來,目光掃過周圍,落在一具體型與她相仿的女尸身上。
林綰綰爬過去,脫下自己身上破爛不堪的囚衣,然后顫抖著雙手,剝下女尸身上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緊接著,她抓起地上的泥漿,胡亂地涂抹在自己臉上和全身。
她要掩蓋容貌,掩蓋身上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痕跡!
做完這一切,她長吁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一種極其細微、卻讓她瞬間寒毛倒豎的感覺攫住了她!
危險!有視線在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