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綰綰順著聲音抬眼望去。
素雪端著一個紅漆托盤,上面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汁,一碗粥和幾碟清淡小菜。
眼神不再是疏離,聲音里也滿是關切。
她將托盤放在榻邊的小幾上,并未如往常般立刻離開,沉默了片刻,緩緩道:
“你昏迷了一整日。太醫說,你強行引動太子殿下的寒毒入體,自身遭到了極大的反噬。若非…若非你心脈處似有異力護持,昨夜便已…”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未盡之意不言而喻。
心脈異力?難道是指心口那灼熱的力量?
林綰綰百思不得其解,這心脈異力到底從何而來?
她感覺喉嚨干澀刺痛,嘗試說幾句話,但喉嚨里只能發出嘶啞的“嗬嗬”聲。
她抬手指了指內殿的方向,眼神帶著詢問。
素雪明白她的意思,臉上掠過憂色:“殿下…還未醒。但氣息比之前平穩了很多。太醫用了最好的藥,但卻沒有見到好轉。”
她頓了頓,聲音突然壓得很低。
“陛下…震怒之后,今晨下旨,擢升你為東宮正七品司藥女官,賜居清漪殿暖閣,專職侍奉殿下湯藥。旨意已下,內務府稍后便會送來官服印信。”
司藥女官?正七品?賜居清漪殿?
林綰綰的心瞬間揪緊!
這絕非簡單的恩賜,是皇帝**裸的監視和控制!
“熒惑妖星”的身份至今未洗脫,而御花園驚心動魄的一幕更是將她推進詭異莫測的境地。
皇帝應是在忌憚,所以將她跟蕭景珩徹底綁在一起。
她感覺自己如同一個囚徒,而背后的鬼頭刀似乎隨時都會落下!
素雪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深深看了林綰綰一眼,悄然退了出去。
寢殿外間只剩林綰綰一人。
窗外的天光透過精致的窗欞,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
皇帝的賜官,其實就是變相的囚禁!
她現在必須做點什么,決不能這么坐以待斃!
林家的血仇,父親的冤案...目前的證據還遠遠不夠揭露真相,她必須想辦法離開這無形的牢籠!
一個念頭在絕望中滋生——冷宮里的那個神秘老太監!
他認得金絲曇花,更知曉太子生辰宴會有危機...
這些足以說明這個老太監知曉更多的秘密!
他,就是目前最大的線索!
只要找到那個老太監,說不定可以揭開眼前所有的迷霧!
這是眼下的唯一的機會!
林綰綰強忍著劇痛,掙扎著坐起身,目光掃過殿內陳設,最后落在那碗還冒著熱氣的湯藥上。
一個極其冒險的計劃在腦海中迅速成型。
通過幾日的調息,林綰綰的身體恢復了一些,但蕭景珩卻依舊昏迷不醒。
而在這段時間內,林綰綰也慢慢跟東宮的宮人混熟。
同時,她也洗去了臉上所有的偽裝痕跡,在眾人跟前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這天夜里,算準東宮守衛換班的時間差,林綰綰開始行動起來。
她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攏如劍,指尖凝聚起一絲微弱卻極其精純的內息。
然后,在自己小腹處石門、外陵、大巨三處隱秘穴位上,或點,或按,或揉!
指尖內息如同最細的銀針,巧妙地刺入、截斷、扭轉著這幾條細微脈絡的氣血流向。
這是父親在札記中記載過的“隱脈截氣,假癥惑醫”!
札記上說:“此法截絡脈氣血于腹下三陰交匯之隱穴,可致劇痛如絞,氣機逆亂,形似腸癰急癥。非精研林家針道、熟諳奇經脈絡者,難辨真偽。”
隨著最后一下指法完成,一股如同被無數燒紅鋼針同時刺穿臟腑的劇痛從小腹深處炸開!
林綰綰身體無法控制地蜷縮在地,額頭瞬間布滿豆大的汗珠。
這痛苦比她預想的要強烈百倍!
林綰綰痛呼出聲,動靜很快驚動了外間值守的宮女。
“阿丑姐姐,你怎么了?”宮女推門進來,看到林綰綰蜷縮在地、痛苦抽搐的模樣,嚇得失聲驚喊!
“來...來人啊!阿丑姐姐不好了!”
趙乾跟素雪第一時間沖了進來。
看到林綰綰氣息奄奄的模樣,趙乾臉色大變:“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突然就疼得開始打滾...”宮人嚇得語無倫次。
素雪蹲下身,快速搭上林綰綰的腕脈。
脈象弦極沉滯,如按刀刃,郁結于厥陰、陽明,氣機逆亂沖撞。
這確實是典型的急腹絞痛之癥,而且來勢洶洶,兇險異常!
她再翻看林綰綰的眼瞼查看,發現她瞳孔都有些渙散!
“快!抬到榻上!去請王太醫!快!”素雪當機立斷。
她精通藥理,深知此等脈象跟狀態意味著什么!
林綰綰趁著混亂,以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的“急癥”吸引,借著被宮女攙扶上榻的機會——
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意志力,將一直貼身藏著的所有東西,快速塞進了榻上錦被的夾層深處。
做完這一切,她緊繃的神經驟然一松,眼前就徹底被黑暗吞噬。
意識沉淪前,只聽到王太醫急促的腳步和素雪焦急詢問的聲音。
當林綰綰再次被腹中殘余的絞痛和體內寒毒的冰冷刺醒時,已是后半夜。
殿內已無人。
素雪在外間低聲交代著小宮女守夜的注意事項,囑咐完之后,也回自己的屋內休息去了。
小宮女悄聲進來,看見林綰綰仍然沒有蘇醒的跡象,就退到了旁邊。
不多時,床榻旁就聽見小宮女輕微的鼾聲。
機會稍縱即逝!
林綰綰屏住呼吸,如同最耐心的獵手,悄然等待著...
在確認外間不會有人進來后,她強忍著身體的劇痛和虛弱,悄無聲息地掀開棉被,摸索到夾層的東西,迅速貼身藏好。
她慢慢走到小宮女身邊,取出身上的九轉玲瓏針,在小宮女的安眠穴上扎了一下。
小宮女的身體慢慢一歪,陷入了更深的睡眠中。
此刻正是東宮侍衛交班,守衛最松懈的時刻!
林綰綰迅速向殿后小花園的角門溜去,迅速融入夜色,隱身離開。
夜風帶著寒冷,吹在她冷汗未干的額頭上,帶來一陣陣激靈。
此時走出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體內所有的不適都在蠢蠢欲動。
但她不敢多做停留!
憑借著對宮中路徑的熟悉和對周圍環境陰影的利用,她朝著冷宮區域急行而去。
彼時,朝陽殿中,一只涂著嫣紅蔻丹的手將茶盞輕輕放下:
“既然人都從東宮出來了,那就別再讓她活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