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倒——!找掩體——!”
李山河的吼聲都變了調(diào)!那算盤珠子的瘋狂炸響和肩膀的劇痛,像鋼針一樣刺進(jìn)他腦子!是預(yù)警!絕對是空襲預(yù)警!而且是滅頂之災(zāi)!
所有人連滾帶爬地?fù)湎蜃罱难隗w!墻根!彈坑!牛車底下!李山河自己則一個猛子扎進(jìn)了那個剛挖開的地窖口!幾乎就在他腦袋縮下去的瞬間!
轟!轟!轟!轟!
地動山搖!天崩地裂!
鬼子飛機投下的重磅炸彈,像雨點一樣砸了下來!整個大車店院子瞬間被火光和濃煙吞噬!沖擊波像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每個人身上!耳朵里只剩下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磚石碎裂的恐怖聲響!
李山河蜷縮在地窖冰冷的泥地上,頭頂上傳來沉悶的巨響和簌簌落下的泥土。每一次爆炸,都震得他五臟六腑移位,胸口舊傷疼得他幾乎窒息。腦子里那催命的算盤珠子聲,在爆炸的間隙,依舊頑強地、急促地響著:啪!啪!啪!像是在倒數(shù)!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卻像一個世紀(jì)那么長。外面的爆炸聲終于停了,只剩下房屋倒塌的轟隆聲和燃燒的噼啪聲。嗆人的硝煙和塵土從地窖口灌進(jìn)來。
李山河掙扎著爬起來,抖落頭上的土,順著梯子爬上去。眼前的景象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院子…沒了!
原本還算完整的院墻和房子,徹底被炸成了廢墟!燃燒的梁木噼啪作響,地上全是巨大的彈坑和瓦礫!牛車被掀翻在一邊,輪子都炸飛了!那幾袋寶貴的銅錠和子彈,被炸飛的土石埋了大半!
“大夯!老六!書遠(yuǎn)!”李山河嘶聲喊著,聲音沙啞。
“咳咳…連…連長…俺…俺在這兒…”趙大夯的聲音從一個彈坑里傳來,他被氣浪掀進(jìn)去,灰頭土臉,但人沒事。
“連長…俺…俺也沒死…”老六從一堆破門板底下拱出來,大腦袋上全是灰。
“王奶奶!狗剩!”林書遠(yuǎn)帶著哭腔,在廢墟里扒拉著。
萬幸!王奶奶和她孫子被氣浪沖到了墻角,被倒塌的土坯埋了半截,人嚇暈了,但還有氣。其他幾個傷員和老鄉(xiāng),也都僥幸生還,被埋得不深,很快被扒了出來。
清點人數(shù),李山河心都涼了半截!少了七個人!有三個跟著來的潰兵,還有鐵算盤手下的四個土匪兄弟!剛才還在喝糊糊,轉(zhuǎn)眼就…連尸首都找不全了!廢墟里只找到幾條炸爛的胳膊腿…
“草他姥姥的小鬼子!”趙大夯一拳砸在燒焦的木頭上,虎目含淚。
鐵算盤看著那幾處染血的廢墟,臉色鐵青,一言不發(fā)。剛收攏的一點人心,瞬間被炸得七零八落。悲憤和絕望,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每一個人。
李山河忍著悲痛和眩暈,目光掃過狼藉的廢墟。他注意到,自己剛才藏身的地窖口,雖然被炸塌了大半,但主體結(jié)構(gòu)居然沒完全垮塌!那幾只耗子…算是又救了他一命?他肩膀的酸痛感減弱了,但算盤珠子還在微弱地、固執(zhí)地響著:啪…啪…這次節(jié)奏變了,像是在指引方向?
他順著那微弱感覺的指引,踉踉蹌蹌地走到被炸塌的院墻邊。一塊巨大的斷墻下,壓著半袋被炸開的玉米面,雪白的面粉混著黑泥,灑了一地。李山河的目光,卻被面粉旁邊,一塊不起眼的、被炸飛出來的青磚吸引了。
那塊磚上,沾著一點熟悉的、灰綠色的…霉斑?霉斑的痕跡,歪歪扭扭,指向廢墟的西北角?
李山河心臟猛地一跳!他撿起那塊磚,走到西北角。這里堆的瓦礫最高。他試著扒拉了幾下,沒發(fā)現(xiàn)異常。肩膀的酸痛感又清晰了一點。算盤珠子:啪!啪!
“老六!大夯!過來!挖這兒!”李山河指著霉斑磚頭指引的位置。
兩人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找來工具,對著那片瓦礫吭哧吭哧挖起來。挖開一層碎磚爛瓦,下面露出了被炸塌的、原本是牲口棚的地基。又往下挖了半米多,鐵鍬頭再次“鐺”的一聲!
“又有東西!”趙大夯驚呼。
這次挖出來的,不是地窖蓋子,而是一塊被炸得變形、銹跡斑斑的大鐵板!像是…某種地下通道的蓋板?鐵板邊緣,同樣有著模糊的霉斑痕跡!
眾人合力撬開沉重的鐵板,一股帶著濃重土腥味和霉腐氣的冷風(fēng)從下面涌出!一條黑黢黢的、僅容一人彎腰通過的狹窄地道,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地道壁上,還能看到人工開鑿的痕跡和一些朽爛的木頭支撐!
“地…地道?!”所有人都驚呆了!
“俺…俺想起來了!”王奶奶不知何時醒了,被林書遠(yuǎn)攙扶著過來,看著地道,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回憶,“這大車店…以前…以前聽老人說…是義和團(tuán)一個壇口…這地道…通…通著莊外老河灣…是…是逃命的路子…幾十年沒人走了…”
逃命的路!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絕處逢生啊!
李山河看著地道口那若隱若現(xiàn)的霉斑痕跡,又摸了摸懷里那塊引路的霉斑磚頭,心里翻江倒海。算盤老兄…你這霉斑…真他娘的是指路明燈啊!
“快!收拾東西!能帶的帶!傷員先下!快!”李山河壓下激動,嘶聲下令。
眾人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爆發(fā)出驚人的效率。把沒被炸毀的銅錠、子彈、鹽、咸魚干,還有那兩挺寶貝馬克沁機槍(萬幸沒被炸壞),能拆的拆,能扛的扛!傷員被小心地抬下地道。林書遠(yuǎn)把那半袋撒在地上的玉米面,連泥帶雪都掃起來,用破布包好,舍不得丟。
李山河最后一個鉆進(jìn)地道。在蓋上那銹跡斑斑的鐵板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這片被炮火徹底摧毀、埋葬了七個兄弟的廢墟。硝煙還未散盡,火光映紅了他沾滿血污和塵土的臉。
“弟兄們…走好…”他低聲說了一句,蓋上了鐵板。地道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和摸索前行的腳步聲,朝著未知的黑暗深處,朝著…臺兒莊外圍的老河灣,朝著…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