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鬼道仿佛一條沉睡在地下的古老血脈,幽深漫長,不見天日。兩側石龕的鬼燈散發著恒定的幽綠光芒,照亮前路,也映照著隊伍中每一張疲憊而沉默的臉。李山河緊握著懷中那塊溫熱的石敢當碎片,左肩胛骨深處那48%的固化裂痕,在碎片傳遞的沉靜力量下,只余下隱隱的酸脹和一種沉甸甸的“生根”感。靈魂深處“泰山石敢當”的印記,如同無形的磁針,堅定地指向東北方——徂徠山。
不知在寂靜的鬼道中跋涉了多久,前方的鐵算盤周鐵柱突然停下了腳步,獨耳緊貼在冰冷的土壁上。
“有動靜!”他壓低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上面…很多人!腳步聲…還有…練兵的口號聲!”
眾人精神一振!練兵的口號?是咱們的隊伍?!
很快,他們找到了一個向上的出口。推開沉重的石板,刺目的天光和一股帶著山野氣息的、微涼的清風涌了進來。眼前豁然開朗!
莽莽群山,層巒疊嶂,青翠的松柏覆蓋著山脊。他們身處一個隱蔽的山坳,出口掩映在一片茂密的藤蔓之后。不遠處,依山勢搭建著簡陋的茅屋和窩棚,一些穿著破舊、打著補丁但精神頭十足的漢子,正喊著號子操練刺殺,木槍揮舞,虎虎生風。一面被硝煙熏染、有些褪色卻依舊鮮艷的紅旗,在山風中獵獵招展,旗上繡著幾個遒勁的大字——山東人民抗日自衛軍!
“是咱們的旗!”老六激動地喊出聲,眼淚差點掉下來。歷經千辛萬苦,穿越地獄般的鬼道,他們終于找到了組織!
一個身材魁梧、方臉闊口、腰間插著兩把盒子炮的漢子,帶著幾個衛兵聞聲快步走來。他目光如電,掃過這群從地道鉆出、渾身塵土、帶著傷員和武器、形貌狼狽卻眼神堅毅的不速之客。
“你們是哪個部分的?怎么從這鬼道里鉆出來?”漢子聲音洪亮,帶著濃重的魯中口音,正是自衛軍的大隊長,郭洪。檔案中記載的徂徠山起義骨干之一。
“報告長官!”李山河強撐著挺直腰板(盡管左肩的僵硬讓他動作有些別扭),敬了個不標準的軍禮,“原韓部潰兵連長李山河!收容潰兵、鹽民、學生…共三十七人!穿越蒿里鬼道,特來投奔自衛軍!請求收編,共同抗日!”他簡略說明了身份和來意,隱去了糧神系統和肥城的具體細節。
郭洪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李山河肩頭隱約透出的不自然,又看了看隊伍中那些明顯經歷過苦戰和長途跋涉的傷員,以及他們攜帶的那些嶄新的三八式步槍和鼓鼓囊囊的彈藥袋(盡管沾滿泥污),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和贊賞。
“好!是條漢子!能帶著兄弟們從鬼子的地盤殺出來,還找到這條鬼道,不簡單!”郭洪用力拍了拍李山河沒受傷的右肩,拍得他一個趔趄,“歡迎!咱們自衛軍,就缺你們這樣有經驗、有家伙的兄弟!不過…”他話鋒一轉,粗獷的臉上露出深深的憂慮和凝重,“你們來得是時候,可也…真不是時候!”
郭洪帶著他們走向營地深處,指著一排排低矮的窩棚和里面面黃肌瘦、眼神麻木的百姓,還有那些操練間隙只能捧著破碗喝清湯寡水野菜粥的戰士。
“鬼子搞‘鐵壁合圍’,把山下的路都封死了!糧食運不上來!山下幾個給我們偷偷送糧的‘堡壘戶’,前幾天被漢奸告密,讓范維新那個王八蛋(郭洪還不知道范已死)帶著人給端了…人…全沒了!”郭洪的聲音充滿了悲憤,“山里存的糧,早就見了底!現在全隊上下,加上逃難上來的鄉親,幾百號人,一天就靠這點野菜糊糊吊著命!傷員…更缺藥!”
饑餓的氣息,如同實質的陰云,籠罩著整個徂徠山營地。孩子們餓得哇哇哭,大人們沉默地忍受著腹中的絞痛。傷員窩棚里,缺醫少藥,傷口惡化的**聲讓人揪心。這與李山河他們初來乍到的振奮形成了殘酷的對比。
李山河的心沉了下去。肩胛骨深處那48%的裂痕,仿佛被這濃烈的饑餓氣息刺激到,傳來一陣細微卻清晰的酸脹刺痛。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里——那幾袋作為最后“種子”的、系統獎勵的霉變高粱還在。
“郭大隊長,”李山河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我們…還有點糧食。”
“哦?”郭洪眼睛一亮,但隨即又黯淡下去,“你們自己逃出來都不容易,能有多少?杯水車薪啊…”
李山河沒說話,示意老六和鐵算盤,將隨身攜帶的幾個不起眼的、同樣布滿灰綠色霉斑的麻袋拖了過來,解開袋口。
一股濃烈的、帶著**氣息的霉味瞬間彌漫開來!袋子里面,是灰撲撲、夾雜著大片霉斑、顆粒干癟的高粱。
“這…”郭洪和周圍的戰士、百姓都愣住了,隨即臉上露出失望甚至厭惡的神色。霉糧!還是霉得這么厲害的糧食!這玩意兒人能吃嗎?吃了怕不是要中毒!
“李連長,你這是什么意思?”郭洪的臉色沉了下來,語氣帶著一絲不悅,“拿發霉的玩意兒糊弄兄弟們?這糧食牲口都不吃!”
“就是!這玩意兒吃了要死人的!”
“餓死也不能吃毒糧啊!”
人群騷動起來,質疑和不滿的目光聚焦在李山河身上。
林書遠看著李山河緊抿的嘴唇和左肩微微的顫抖,知道他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她鼓起勇氣站出來,清亮的聲音壓過嘈雜:“郭大隊長,各位鄉親兄弟!這糧…雖然看著霉了,但…但能救命!我們在路上,就是靠這種糧熬過來的!只要處理得當…”
“處理?怎么處理?煮爛了就沒毒了?”一個老農模樣的百姓絕望地搖頭,“沒用!霉氣入了骨,神仙難救!俺們村去年就有人餓急了吃了霉糧,結果上吐下瀉,沒兩天人就沒了!”
質疑聲浪更高了。李山河看著那一張張因饑餓而麻木絕望的臉,看著郭洪緊鎖的眉頭,感受著肩骨深處因系統被質疑而加劇的刺痛,一股難以言喻的憋悶和急迫涌上心頭。
就在這時,營地外圍的哨卡方向,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凄厲的槍聲!緊接著是哨兵變了調的嘶吼:
“鬼子!鬼子摸上來了!有漢奸帶路!”
“保護糧倉!保護鄉親!”
營地瞬間大亂!饑餓的戰士和百姓們驚恐地尋找武器和躲避的地方。郭洪臉色劇變,拔出盒子炮:“他娘的!鬼子鼻子真靈!準備戰斗!”
混亂中,李山河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幾個敞開的霉糧麻袋,再看向營地邊緣那被槍聲驚起的飛鳥和升騰的煙塵。一個瘋狂而大膽的念頭,伴隨著肩骨深處一陣前所未有的、如同電流竄過的灼熱刺痛和腦中算盤珠子的瘋狂爆響,瞬間成型!
“糧鏈戰術·初級觸發!”
“目標:制造混亂,驅散/削弱進攻之敵。”
“執行方案:以霉糧為誘餌,誘導敵軍爭搶內訌?!?/p>
“偽裝方式:鼠群搬運(戰場遺落)。”
“代價:消耗霉糧300斤,肩骨裂痕加深1%(同步混亂痛感)?!?/p>
“老周!老耿!”李山河猛地抬頭,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瘋狂光芒,聲音因劇痛和急迫而嘶啞變形,“帶上這幾袋霉糧!跟我來!咱們…給鬼子送份‘大禮’!”
他抓起一把灰綠色的霉變高粱,那濃烈的**氣息此刻卻像是點燃他決心的引信。在郭洪和眾人驚愕不解的目光中,李山河強忍著肩骨欲裂的劇痛,帶頭朝著槍聲最激烈的山坳入口方向,逆著慌亂的人群,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