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火庫的發現,像一針高純度的興奮劑,注入了泰山營的血液。地道深處,一種無聲的蛻變正在加速。保養武器的油味混合著汗水和泥土的氣息,成了新的背景音。新兵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訓練強度被老六再次提升,拼刺、匍匐、負重越野(地道內模擬),每一項都要求達到近乎苛刻的標準。老兵們則輪流進入秘密武器儲備點,熟悉新槍的性能,默默計算著子彈的分配。
“石頭!突刺要狠!腰馬合一!想象你前面就是鬼子的炮樓!捅穿它!”老六的吼聲在狹窄的訓練道里回蕩。
石頭咬著牙,汗水浸透了單薄的衣衫,手中的木槍(很快就能換成真家伙了!)帶著風聲狠狠刺出,動作比之前凌厲了許多。
林書遠的工作重心再次回到情報和心理戰。有了軍火打底,她的底氣足了不少。她利用沙盤,結合“鷹”的地圖和最新觀察,開始推演各種針對礦洞的戰術可能,尤其是那條標注著“塌陷風險”的廢棄通風豎井。同時,“石敢當詛咒”的謠言攻勢并未停止,只是變得更加隱蔽和精準,通過個別絕對可靠的礦工家屬(石頭等人家屬),將一些精心編造的、關于三號坑道“異響”、“綠光”的“真實見聞”,悄悄滲透進礦工群體,持續發酵恐慌。
鐵算盤的偵察隊也鳥槍換炮。幾個最精銳的偵察兵悄悄換上了中正式步槍(替換掉老舊的雜牌槍),子彈也充裕了些。他們擴大了偵察范圍,更加大膽地抵近觀察礦山外圍,特別是那些廢棄坑道區域和可能的秘密通道,為未來的行動積累信息。
然而,平靜的水面下,暗流從未停止涌動。
這天傍晚,負責在莊外一處極其隱蔽的鹽堿溝壑中接收“民路”物資的聯絡點,石頭背著一小袋換來的糙米和草藥,正準備返回地道,一個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從溝壑上方的紅柳叢中滑了下來,擋在了他的面前!
石頭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去摸藏在懷里的短刀!
“別動!石頭兄弟。”來人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舊長衫,戴著頂破舊的氈帽,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全貌,只露出一雙異常明亮、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他手里沒有武器,只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你…你是誰?!”石頭緊張地后退一步,背靠土壁,心臟狂跳。
“我姓白,‘鷹’讓我來的。”長衫人聲音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鷹?!”石頭瞳孔驟縮!這個神秘組織的名字,在地道核心層是絕對的禁忌!
“帶我去見李山河營長,或者林書遠同志。有要事相商。”自稱白先生的人語氣不容置疑,“事關‘綠魔’存亡,和你們泰山營的生死。”
石頭腦子一片混亂。“鷹”的人?怎么會找到自己?是真是假?但對方能準確叫出營長和林姐的名字,還知道“鷹”…他不敢冒險。
“跟…跟我來!別耍花樣!”石頭咬牙,帶著十二萬分的警惕,領著這個神秘的白先生,七拐八繞,從一個極其隱蔽的備用出口鉆進了地道。
當白先生出現在地道指揮所時,李山河、林書遠、鐵算盤等人如臨大敵!槍口雖未抬起,但手指都按在了扳機上。地道里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白先生從容地摘下氈帽,露出一張清癯、約莫四十歲上下、帶著書卷氣卻隱含風霜的臉。他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最后落在李山河身上,微微頷首:“李營長,林同志,鐵隊長。鄙人白濟安,受‘折翼之鷹’臨終所托,前來交接未盡之事。”他的目光掃過林書遠保管的那個裝著毒氣樣本的玻璃管,又看了看墻上掛著的簡陋沙盤,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
“證明你的身份!”鐵算盤獨眼如電,槍口微微抬起。
白濟安不慌不忙,從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打開,里面是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燒焦的靛藍色布片,上面用金線繡著一個殘缺的鷹隼圖案的一角——與之前“鷹”成員攜帶的盒子上的標志一模一樣!布片邊緣,還有干涸發黑的血跡!
“這是‘鷹首’的信物。”白濟安聲音低沉,“‘折翼之鷹’在彌留之際,將此物交予我,告知了貴部地道的大致方位和接頭方式。他說…泰山石敢當,可托付。”
信物!血跡!還有對“折翼之鷹”的稱呼!
李山河和林書遠交換了一個眼神。身份基本可以確認。
“白先生請坐。”李山河示意眾人放下戒備,但警惕絲毫未減,“‘鷹首’…他?”
“犧牲了。”白濟安眼中閃過一絲沉痛,“為了確認‘骷髏隊’轉移‘綠魔’的具體路線和時間,他親自潛入礦山司令部…暴露了。最后時刻引爆了身上的炸藥,重創了‘毒蝎’(骷髏隊少佐),也毀了部分轉移計劃文件。這份情報…”他又取出一個極小的、卷成細筒的紙條,“是他用命換來的。”
紙條被小心展開,上面是極其簡短的密碼和一行小字:
運魔:三日后,丑時。路線:老鴰嘴廢道(繞焦土)。護衛:九四甲車x2,卡車x3(偽軍押運)。目標:商丘北郊秘密基地。
注:毒蝎重傷未死,報復必至!慎!
又是老鴰嘴!鬼子果然還是要走那條廢棄小道!時間、兵力、目標,清清楚楚!更重要的是,“毒蝎”重傷!這意味著礦山的“綠魔”項目暫時失去了最核心的掌控者!但“報復必至”四個字,也像滴血的匕首,懸在頭頂!
“白先生,這份情報…太重要了!”林書遠聲音帶著激動和后怕。
白濟安擺擺手,神色凝重:“情報給你們,但行動必須萬分謹慎!‘毒蝎’雖重傷,但他手下的‘骷髏隊’亡命徒還在!而且,鬼子這次吃了大虧,必定瘋狂報復!我懷疑…他們可能已經鎖定了小王莊的大致范圍!”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向李山河:“李營長,我知道你們新得了些‘本錢’(顯然他通過某種渠道知道了軍火庫的事,這讓李山河等人心頭又是一凜)。但我要提醒一句:憑你們現在的力量,硬撼這支運輸隊,勝算渺茫!‘九四甲車’(即日軍九四式輕型裝甲車,俗稱“豆坦克”)的裝甲不是步槍子彈能打穿的!強攻,只會暴露你們的實力和位置,招致滅頂之災!”
“白先生有何高見?”李山河沉聲問。他知道對方說得對,硬拼是下下策。
“高見談不上。”白濟安微微搖頭,“建議兩條:其一,繼續攻心。將運輸時間、路線的情報,‘泄露’給能給他們制造麻煩的人,比如…活動在商丘北郊的其他抵抗力量?讓他們去碰這顆硬釘子。其二,借力打力。‘毒蝎’重傷,礦山內部權力真空,派系傾軋必起。可以…讓他們的內斗,燒得更旺些。”
他站起身,重新戴上氈帽:“我的任務完成。此地不宜久留。李營長,林同志,永城乃至豫東能否免遭‘綠魔’荼毒,就看你們接下來的抉擇了。‘鷹’的血,不能白流!”說完,他不等眾人反應,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融入地道的陰影中,消失不見。
地道里再次陷入沉默。白濟安帶來的情報如同雙刃劍,指明了方向,也帶來了更迫近的危機和更沉重的責任。三天!只有三天時間!
李山河走到沙盤前,手指重重地點在老鴰嘴的位置,又緩緩移向代表商丘北郊的區域,眼中寒光閃爍,如同即將出鞘的鹽鹵淬刃。
“書遠,立刻偽造一份‘情報’,內容就是白先生給的運輸細節!想辦法,‘送’到商丘北郊我們知道的、最活躍的那支游擊隊手里!”他聲音冰冷,“鐵算盤!讓你的人,給我盯死礦山!特別是鬼子軍官進出的地方!我要知道,現在是誰在主持‘綠魔’項目!他的對手是誰!”
嫁禍!驅虎吞狼!借刀殺人!
泰山營這把淬了鹽鹵和“鷹”血的復仇之刃,即將在永城錯綜復雜的棋局中,落下最致命的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