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值的班房內。
張尚賢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李善長也急得要死。
李可倒也并非不惜命,只是……
他是真的不想跪。
要是真跪下去,那不成了老朱家的奴才了?
雖說奴才這個詞,好像是韃子以后才有的。
但并不妨礙在這里使用。
話說完了以后,李可還抬起眼睛打量了一下朱元璋。
不是鞋拔子臉。
反倒是吃得肥頭大耳。
偏圓型臉。
要說嚴肅,也有一點嚴肅。
可李可不怕就是不怕。
李善長則是看到李可這樣的舉動后,更加地佯怒了,“李可!就算你是我的弟子,到時候陛下要砍你,我也保不了你!”
“你居然還敢抬頭觀察陛下!你懂不懂什么叫做規矩!”
李可道:“老師,我就好奇。”
李善長心想,這家伙居然還敢說話!
“你好奇什么好奇!”
李可:“弟子好奇,陛下究竟長什么樣,弟子聽聞能得天下之人,都肯定在長相上,與眾不同。”
“你……”
李善長直接就被李可給氣死。
當下便想要上來把李可給拽倒,跪地上去。
“你跪不跪!?”
“不跪!”
幸好接下來被朱元璋給制止了。
擺擺手道:“善長,算了!這小子有點意思。”
說罷,也是看向了李可,跟李可眼睛對著眼睛。
一臉居高臨下地問道:“那你看出來有沒有什么不同?”
李可便道:“沒看出來。”
這話要是放到朱元璋晚年,李可九族都沒了。
幸好現在朱元璋還沒那么嗜殺。
“可能是我沒學過相術?分辨不出來?”
李可居然還敢這么說話。
朱元璋便道:“那以后讓劉基教他相術!”
李善長:“陛下。”
朱元璋哈哈一笑:“朕開玩笑的。”
但旋即又立馬嚴肅了起來,對李可道:“你方才說,你覺得,這跪下去,就會讓百姓沒有尊嚴,活著不像是個人,這話是什么意思?”
李可便一身正氣地道:“今日,陛下讓我向陛下下跪了,明日,那百姓要不要向我,又或者說是向像我這樣的官員下跪?這百姓都跪下去了,他們憑什么還能認為自己是人?”
“跪禮,本來漢人就沒有,是從元朝傳進來,然后傳開的,這是蒙古人為了好統治漢人,而讓漢人給他們當奴婢,才制定的這么一個禮儀,這擺明就是對漢人,對漢人百姓的侮辱。”
“我大明既是以‘驅逐胡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為己任,卻還行這胡虜的禮儀,我以為,這極為不妥。我們應該重新制定、恢復我們漢家的禮儀。”
“陛下……您以為呢?”
朱元璋也沒成想,對方居然還敢問自己。
便扭過頭去問李善長,也為難一下李善長道:“左丞相,你說,我該怎么回答他。”
這問題李善長哪敢回答。
立馬轉移注意力道:“李可,休得放肆!”
說完,又立馬向朱元璋道:“臣管教弟子無方,請陛下恕罪!”
其實李善長都想當場斷絕師徒關系了。
朱元璋也靜靜地思考了片刻。
“修改禮儀,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想法。畢竟如今都是大明了,還用元朝的禮儀,的確是有點說不過去。讓百姓都跪著,也確實是一件讓人極其沒有尊嚴的事。我大明,的確需要修改一下禮儀。”
李可又開口了,“陛下你也這么覺得?”
李善長直接瞪著李可,表情仿佛在說,你還說!
李可又道:“我以為,除非是重大的禮儀性活動,如:要拜天拜地的,像是蒙古人的那些禮儀,如這跪禮都應該要廢除。否則……蒙元在的時候,百姓就跪著,蒙元走了,百姓還跪那,那大明跟蒙元有什么區別?”
李善長:“陛下!臣跟他不熟。”
朱元璋:“……”
張尚賢張典籍還在那跪著,不過此時也已經是汗流浹背。
我的個乖乖啊!
李典籍你就不能少說兩句?
其實李可也不愿意說那么多,可問題是,他這膝蓋太硬了,彎不下去。
若是今日他真的被砍了,那李以還是回去當工匠吧,雖說這不是最完美的解決方案,但至少,李以也能少養他一個人。
八斗米一個人,一個月也夠吃了。
哎!
這么一想,李可都開始有點想李以了。
畢竟他就這么一個弟弟啊。
然后李可便嘆了一口氣。
所有人都能聽到他在嘆氣。
朱元璋便問道:“你嘆什么氣?”
李可道:“我嘆,自古以來,能為百姓著想的帝皇,是真的少。我曾苦思,為何王朝總是更替,感覺杜牧《阿房宮賦》里總結秦朝以及六國滅亡的話,就說得挺好,‘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復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也?’,要想一個朝代千秋萬代,答案其實很簡單,愛人!愛百姓。讓百姓跪著,這我想,不能叫愛百姓。這只能叫折辱百姓。”
說完上面的話,李可這才終于不說了。
朱元璋也是看了看李善長,又看了看李可,這才道:“李善長,你不是說,他沒讀過書?”
李善長并不打算背鍋,對著李可道:“李可,你自己回答!”
李可便道:“我說的沒讀過書,是指沒讀過那些四書五經考試必考的書,這其他的一些雜七雜八的書,我其實還是讀過一點的。考科舉,我不一定能考得上,但是講道理,我張嘴就來。”
朱元璋:“……”
李善長:“……”
張尚賢:“……”
見他們又一臉懵了的樣子,李可只好咳了一聲,然后道:“算了,我不說了。”
剛剛說完了不說。
可很快,李可又忍不住問二人道:“陛下跟老師來這是做什么?要找書看?”
兩人都無言以對。
最后還是朱元璋道:“朕是想來看看,你還能對大明,提出什么好的建議!”
李可便道:“廢除跪禮。”
朱元璋:“……”
“還有呢?”
李可一臉思考狀,“其他的,我還沒想好。不過,我想問問,在陛下的眼里,將來的大明,應該是什么模樣?如果連個目標都沒有,那治國算是什么?無頭蒼蠅,飛到哪是哪嗎?”
李善長:“李可,注意你的言辭!”
李可這才認真起來道:“臣沒讀過書,言語有時候過于粗鄙,請陛下、老師見諒。可臣以為,這個問題真的很重要。”
朱元璋發現這人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到底是怎樣的腦子,才會想到這些東西。
這不正正就是自己想要的么?
其實朱元璋對如何治國,也是滿腦子的漿糊。
可李可的話,無疑是點醒了他。
大明自然不能像無頭蒼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