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它真的好想看看那道珠啊。
那可是傳說中,徐離陵那老魔頭拿一百零八位天霄仙人的天靈骨煉制的道珠。
一百零八顆骨珠對應(yīng)天罡地煞周天星斗運轉(zhuǎn),每一顆都變幻無窮。徐離陵用它殺人無數(shù)。
它還以為此等至寶,徐離陵會將其留在圣魔城。
結(jié)果,他竟就這么隨意地放在了這小破屋里?
真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小黃朝院里瞄了眼。
鶯然已經(jīng)吹干了頭發(fā),徐離陵收起二人的躺椅,攬著她回屋睡覺,將大門關(guān)上。
狗狗默然。
狗狗搖頭。
狗狗回窩睡覺,路過貓窩,踹一腳。
*
接連三日,鶯然沒再做夢,便沒再在意。
這三日鶯然將家中物件收拾得差不多,靈石也清點好了。
因家里有飛駒,不需另外叫馬車,搬去陵揚也就一天的路程。
接下來只需規(guī)劃好路線,避開妖魔多的山嶺,選定日子便可出發(fā)。
徐離陵也已和金水鎮(zhèn)的掌柜說了不干,給了掌柜三日招人,昨日做了交接,事便都了結(jié)了。
今日鶯然起了個大早,要和徐離陵一起回云水縣娘家。
她為他系上她新繡好的青竹腰帶,因即將離開這是非地而感到輕松,笑盈盈地同他閑話。
“待會兒和我娘說我們搬家的事,我娘肯定要難過。不過她也就難過一陣。她一門心思都在我爹身上。”
“我爹呢,總覺得我嫁了人,跟著夫君去哪兒都正常。”
系好腰帶,她摸了摸徐離陵的腰。
好細(xì)。
但是腰線緊致,勁瘦有力。
徐離陵攬她肩,帶她出門。關(guān)門騎上飛駒,問:“要不要順帶去蜜餞坊買點蜜餞?”
那蜜餞坊在書院后街,鶯然從小吃到大,有時就想這口,徐離陵會給她買點在家備著。
鶯然差點忘了,還好他記著。
她仰頭對他笑:“好。再去買點兒別的能帶的,要不以后很少吃到了。”
徐離陵輕輕“嗯”了聲,微低頭,把下巴抵在她頭頂。
鶯然翻他一眼,推他。
他不動,偏要這般。
鶯然便在飛駒上同他打鬧起來,一路笑罵到春蟾書院。
今日非休沐日,但春蟾書院意外的安靜。
鶯然嘀咕:“該不會今日都出門游學(xué)了吧?”
她爹有時會帶書院里的人去踏青,稱為游學(xué)。
踏青回來要作詩,要寫文章。鶯然小時候最煩這個。
不過她現(xiàn)在長大了,就怕今日爹娘不在家,那就白跑一趟了。
鶯然上前要敲門,徐離陵忽的拉住她:“我們來和你爹娘說搬家的事兒,空手來不太好。先去買些東西。”
鶯然想想也是,同他穿巷到后街去。
后街店鋪都開著,但也很安靜。
鶯然想起前幾天云州修士進(jìn)城,心道這該不會是云州修士要求的吧?
忽見一抹黃色一閃而過,躲進(jìn)了蜜餞坊旁邊的巷里。
鶯然疑惑:“那是關(guān)熠嗎?”
“嗯。”
徐離陵道,“正好,你去找他,待會兒讓他幫你拿著禮去見你爹,我先去書院和你爹說清楚。”
這樣,她不用對著她爹她娘說半天話,很快就能走了。
他總是想得很周到,總是會在她面對爹娘為難時,擋在她面前。
鶯然仰起臉,眸若燦星:“好。”
徐離陵輕撫她的面頰,“去吧。”
鶯然松開他,往那巷里走,喚道:“關(guān)熠?”
巷里探出一個腦袋,視線越過鶯然盯著徐離陵看了會兒,把鶯然拉進(jìn)巷里去。
徐離陵看到關(guān)熠和鶯然碰上面,這才轉(zhuǎn)身,往春蟾書院去。
*
關(guān)熠賊頭賊腦的,鶯然要拉他出巷,他反倒拉著鶯然四下張望,不許她出去。
鶯然調(diào)侃:“關(guān)熠,你干嘛呢?不會被那些云州修士追殺了吧?”
關(guān)熠瞪眼:“被追殺的不是我!”
鶯然愣住:“什么意思?”
關(guān)熠確定周圍沒其他人,拉上鶯然往巷深處走,神神叨叨的:“他眼睛真尖,竟然發(fā)現(xiàn)我了……算他有點良心,知道把你送走……你先跟我走,待出了城我再跟你說。你爹娘我已經(jīng)先請竇大人帶往肅京了。”
鶯然肅了神色,心中慌亂:“關(guān)熠,你在說什么?”
關(guān)熠:“這不是說話的地兒,先跟我走就是。待會兒這兒要出事,出大事!”
鶯然掙開關(guān)熠,轉(zhuǎn)身往回走:“我去叫懷真……”
“別叫他!”
關(guān)熠立刻拉住鶯然,“就是因為他,才要出大事兒!”
鶯然隱隱猜到了,但不確定:“出什么事了?”
關(guān)熠拽著她走到巷深處,御劍,要把她拉上來。
鶯然急問:“出什么事了,你說話呀!”
關(guān)熠也急:“一時半會兒說不清,你沒看徐離陵都讓你先跟我走了嗎!你快上來啊!”
鶯然想起方才徐離陵的舉動,確實很反常。
雖然他不說,但她一直知道,他不喜她和關(guān)熠接觸。
可剛剛,他讓她來找關(guān)熠。
鶯然兩眼發(fā)愣,關(guān)熠把她拉上劍,她也沒再掙扎。
她清楚地知道,如果出了事,她留在徐離陵身邊,不是在陪他,而是他的累贅。
關(guān)熠御劍而起,拼盡全力往城外沖。
待沖出云水縣城墻,他重重呼出口氣,調(diào)轉(zhuǎn)方向,往鶯然家去,“云州修士已經(jīng)查出,徐離陵是魔,是徐離陵殺了那二十五名修士。”
“他們打聽清了他和你的關(guān)系,逼迫你爹和你娘讓出書院,好在書院布下天羅地網(wǎng),引徐離陵進(jìn)入后殺了他。”
“你爹娘不肯,但根本沒有說話的余地。竇大人也拿他們沒辦法。你爹娘要去找你,他們不讓,還說如果你爹娘去,就說明你們一家都知道徐離陵是魔,說你們勾結(jié)魔道。”
“竇大人和我都沒法兒跟這些人說,打也是打不過的。看情況不妙,春蟾書院經(jīng)他們一糟蹋肯定不保,竇大人就說要帶我去肅京。”
“但是我不放心你嘛,也不可能丟下先生師娘。”
關(guān)熠回頭注視鶯然,“所以我留了下來,讓竇大人先帶先生師娘去肅京。先生師娘也認(rèn)清了情勢,抓緊收拾了書院的東西跟竇大人離開了。”
鶯然有些恍惚,好半晌才道:“他們?nèi)チ嗣C京也好……我爹曾是肅京大儒的門生,在那兒還算有些根基。”
“我也這么想呢,你爹娘肯定沒事兒。”
關(guān)熠擔(dān)憂地問:“你呢?”
鶯然:“多謝你顧念著我。”
關(guān)熠蹙眉:“徐離陵是魔,你……你跟他那樣好,你……唉。”
關(guān)熠不知該怎么說。這種突然發(fā)現(xiàn)枕邊人是魔的感覺,想想都驚悚。
鶯然嘆息:“我知道。”
并且,她曾想過最壞的結(jié)局,便是現(xiàn)在這樣——徐離陵被圍剿。
所以,她不至于六神無主。
只是,她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那么快。
“你知……啊?”關(guān)熠一愣:“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鶯然:“我知道他是魔。”
關(guān)熠沉默。
“你知道?!”
關(guān)熠驚叫,“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魔?魔就是走了邪門歪道之徒,從他們練魔功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jīng)走在了自取滅亡的路上。”
“每一個魔,都會先喪失五感,再喪失理智,最后淪為對外界毫無感知,完全被殘忍魔性操控的瘋癲魔物,自我毀滅!”
鶯然:“我知道。”
關(guān)熠:“……”
……
劍在院中落下,關(guān)熠也聽鶯然說完了來龍去脈。
他仍在震驚中,但還有理智:“你快去收拾東西,我?guī)闳ッC京。我自己在這兒緩一會兒。”
鶯然搖頭:“謝你送我回家,不過我不走,你快去肅京吧。”
“你不走?”
關(guān)熠激動起來:“你要在這兒等徐離陵嗎?別傻了,你知道這次那些云州修士是怎么來的嗎?”
“云州與懿王洲邊境線上正與魔道開戰(zhàn),他們是殺跑魔道過來的!你知道這代表他們有多強(qiáng)大嗎?他們在云州結(jié)界中,還駐扎了成千上萬的人馬!此次入懿王洲,也帶了三百多人!”
“領(lǐng)頭的那個,竇大人說他的修為和咱懿王洲的四大國柱一般。跟隨他來的五名修士,也都是璇衡宗的峰主長老。”
“你以為徐離陵殺得了上次那些云州修士,就能殺得了他們?不可能的!上次那些云州修士,在那幾位面前,跟那些小弟子差不多!”
鶯然心越發(fā)凝重,但仍舊沉靜:“他們能查到懷真頭上,也能查到那些修士一開始是盯上我的。你覺得,我逃到肅京,他們就會放過我嗎?不可能的。我去肅京,只會連累你和爹娘。”
“若他們愿意信我無辜,那我即便呆在這兒不走,他們也不會拿我怎樣。”
關(guān)熠:“可是……”
“小丫頭說得沒錯。”
清冷女音自身后高處響起。
關(guān)熠話音頓住,與鶯然一同仰頭望去。
是那日跟在獅象旁的清冷女修。她貌若瑤仙,似冰若雪,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們。
“這位玄差,云州與懿王洲之間無意交惡。你身為懿王朝的手下,還請不要干涉我們與徐離陵、秦鶯然二人的私人恩怨。”
關(guān)熠擋在鶯然身前,面對無形威壓,嗓音控制不住地顫抖:“鶯鶯只是凡人,她是無辜的。是你們的人先要對她下手!”
清冷女修飄然落地,手腕翻覆間,冰雪憑空飄落。
“與魔有染者,沒有無辜!”
她手一揮,冰雪凝成無數(shù)霜針,猶如箭雨飛向鶯然。
關(guān)熠連忙提劍阻擋。
然而他只接一根霜針,便被震斷佩劍,穿透右肩。一片冰霜在他傷處漫開,凍結(jié)了他的左臂。
其余霜針如紛雨落向鶯然,叫人避無可避。
*
徐離陵敲響春蟾書院門。
門打開,小童臉色煞白地望著他,渾身發(fā)抖。
徐離陵走進(jìn)書院,對小童道:“去后街幫小姐提東西。”
小童一聽,如蒙大赦般哭著跑了。
徐離陵走在兩側(cè)花木繁茂的石徑,往書院深處去。
秦?zé)ㄊ莻€風(fēng)雅人,書院景致很好。
假山松石,珍花奇草。不一定多名貴,但雅致。
往日入書院,能聽見課院那邊傳來朗朗讀書聲。
今日靜悄悄的,空無一人。
徐離陵若閑庭賞景,步踏從容。
忽聽一聲脆響,是他腳下踩斷了一截枯枝。
霎時陣光四起,如天降囚牢,在他四面八方圍起縱橫交錯的陣光。
徐離陵用手碰了下身側(cè)如鐵鎖將他困住的靈光,霎時光亮灼傷了他的指尖。
徐離陵等了一會兒,淡聲道:“還不出來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豪放笑聲響徹天地,帶著雄渾威壓,震得人耳鳴。
徐離陵循聲望去。
紅發(fā)闊面的男人站在東方的房頂上,獅象踏破了院墻,從北院而來。
南廂房與西廂房中陸續(xù)有弟子跟著領(lǐng)頭的峰主走出,形成包圍圈,將徐離陵困死。
鴻崖公笑罷,正視著滅魔陣中的青衫書生,“能殺死二十五名點了命魂燈的修士,讓命魂燈無法收魂留下他們死前的影像。小子,你不簡單吶。”
徐離陵微笑:“閣下五百歲余,玄道八階,能馭萬獸,收服具有瓊宇仙獸血脈的獅象,真乃當(dāng)世豪杰。”
鴻崖公眼神凝沉,身體肌肉緊繃。
此魔竟一眼看出了他的底細(xì)。
而他,卻看不出這魔的根底。
鴻崖公問:“觀閣下骨貌,閣下在魔道中,必是赫赫有名的魔將。敢問閣下魔號。”
徐離陵莞爾:“死前,自會知曉。”
氣氛驟變,眾修凝肅,蓄勢待戰(zhàn)。
“那就請閣下,入地獄吧!”
鴻崖公厚掌一揮。
眾修起陣,陣開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