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白駒過隙。
轉眼已是模擬的第七十年。
昔日明艷動人的東方淮竹,如今青絲成雪,容顏不再。
這日清晨,張遮趕集歸來,還未踏入院門,便聽見屋內傳來啪嚓一聲脆響。
他心頭一緊,推門而入,只見滿地碎鏡片折射著晨光,而東方淮竹正蜷縮在床榻一角,將臉深深埋進膝間,瘦弱的肩膀不住顫抖。
“淮竹……”
他剛欲上前,東方淮竹卻猛地抬頭,凌亂的白發間露出一雙通紅的眼睛。
“別過來!”
她聲音嘶啞,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被褥,“我現在……我現在這副模樣……”
話未說完,淚水已順著皺紋縱橫的臉龐滾落。
張遮站在原地,目光沉靜如古井:“你知道的,我從未在意這些。”
“可我在意!”
她突然激動起來,抓起枕邊的銅鏡殘片,“你看這滿臉的皺紋,這丑陋的白發……”
鏡面映出她憔悴的容顏,她觸電般將碎片扔開,破碎的鏡片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屋內陷入死寂,只剩壓抑的抽泣聲。
良久,東方淮竹抬起淚眼,聲音輕得仿佛嘆息:“你若還念舊情……就走吧。”
“走得遠遠的……”
她別過臉去,脖頸間的青筋清晰可見,“我不想……不想讓你記住我現在的樣子,更不想連累你。”
張遮向前邁了一步。
“站住!”
寒光閃過,她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匕首,刀尖抵在自己心口,“求你……別逼我。”
張遮瞳孔驟縮,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最終,他深深望了她一眼,目光復雜,雖然心中有著千言萬語,轉身離去。
木門合上的瞬間,東方淮竹像被抽走所有力氣般滑落在地。
另一邊。
張遮并未離去,而是在不遠處,另外開辟了一座他的洞天福地,重拾丹爐,日夜不休。
他像是在與時間賽跑,要在東方淮竹的有生之年,煉出那傳說中的長生藥。
可每一次開爐,換來的卻只有一聲聲震耳的轟鳴,毫無意外炸爐了。
除了當年那偶然煉成的青元丹稍有延壽之效。
其余的丹藥要么藥性暴烈,反噬其身,要么效果微乎其微,離真正的長生,依舊遙不可及。
“我……真的能成功嗎?”
某一刻,張遮望著爐中焦黑的殘渣,指尖微顫,眼中閃過一絲動搖。
但下一瞬,他的目光又堅定如鐵。
淮竹還在等他。
一年、兩年、三年……五年、十年……
在這與世隔絕的洞天之中,他早已忘卻了歲月流逝。
為了煉制長生藥,他踏遍山川,獵妖取丹,甚至不惜沾染業障。
他的衣袍染血,眉宇間煞氣漸重,可他卻渾不在意。
為了她,縱使自己萬劫不復,又有何妨?
漸漸地,他的眼中只剩下丹爐的火光,他的世界只剩下那一張張丹方,他的執念深重如魔,幾乎忘卻了外界的一切。
“淮竹……一定要等我……”
就在他再一次調整藥方,準備開爐時,一道縹緲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
“回去吧,現在回去,還能見她最后一面。”
張遮的手猛然僵在半空。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許久,他才緩緩抬頭,眼中血絲密布,喉間溢出一聲低啞的哽咽。
“我……”
他丟下手中的靈藥,踉蹌沖出洞天。
外界陽光刺目,清風拂面,可他卻只覺得渾身冰冷,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膛。
歸心似箭!
他發瘋一般沖向那片竹林,沖向那座他們相依半生的木屋。
屋內。
東方淮竹已經到了彌留之際,枯瘦的身軀蜷縮在床榻上,曾經如瀑的青絲早已化作霜雪,曾經明艷的容顏也已被歲月蝕刻成溝壑縱橫。
唯有她手中緊握的那支竹笛,依稀還能看出當年那個風華絕代的東方淮竹的影子。
她的生命如風中殘燭,即將燃盡。
就在她即將閉上眼,與世長辭的那一刻。
“砰!”
木門被一腳踢開了。
熟悉的身影闖入視線,東方淮竹灰暗的眸子里驟然亮起一絲微弱的光。
她努力壓下翻涌的情緒,聲音沙啞而平靜:“你……回來了。”
“嗯,回來了。”
“你又回來做什么……”
“回來看你。”
只這一句,東方淮竹的淚水便再也抑制不住,如決堤般滾落。
四目相對,恍如隔世。
張遮一步步走向她,而這一次,東方淮竹沒有再以死相逼。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中是釋然,是眷戀,是藏了半生的深情。
直到此刻,她才終于明白。
她不怕死。
她只怕,閉上眼后,再也見不到他。
她顫抖著伸出手,枯瘦的指尖微微蜷曲,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張遮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十指緊扣。
“沒事的。”
他聲音沙啞,卻堅定如初,“一切有我。”
東方淮竹笑了。
那笑容蒼老而溫柔,一如當年。
“能再帶我去看一眼淮水竹亭嗎?”
沒有答話。
張遮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
他背起東方淮竹出了門。
只是穿過一片竹林,拐了一個彎,就來到了曾經的淮水竹亭。
這時候。
天色已經很晚了。
太陽下,日暮漸沉,仿佛這也寓意著東方淮竹已經時日無多了。
她像是風中殘燭一樣,整個人氣若游絲。
“真好啊!”
“你看今年的竹子又長高了呢,竹筍定然也是極好。”
“好,一切都好。”
緊握著東方淮竹的手,十指緊扣,張遮目光亦是閃過了一絲復雜。
當他還想要說點什么的時候。
這才發現東方淮竹躺在自己的懷里,一動也不動,像是睡著了一樣。
只是這一覺睡下去,便再也醒不來了。
有時候一個人離開。
就是如此的猝不及防,甚至連一句遺言都沒有交,平靜,走的很是安然。
命運無常,天意難測。
“淮竹!”
“淮竹!”
“淮竹……”
輕輕呼喚著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可她卻再也沒有半點回應了。
張遮并沒有想象之中一樣的悲痛大哭,他表情平靜,依舊平靜。
而暴風雨來臨時,總是平靜的。
思考了很久。
他在這一刻,仿佛下定了一個決心,他抱著東方淮竹的尸體。
忽然,仰頭看天。
與此同時,天下各地,每個人都能聽見一句清脆嘹亮的聲音,響徹天地間。
“貧道立誓,愿為天地殉道,但求天地開一線,換淮竹得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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