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和楚江河辦事效率都相當的高。
畢竟,一個急著升官,一個急著發財,都想著盡快完事!
蘇陌親自去看了楚江河所說的鋪子。
確實如他所言,前鋪后宅,方圓二十長之大,著實驚人!
店鋪以住宅為主,五進大宅,只有前面臨街鋪面,是兩層結構,大概千方左右。
神京外城,如此面積的宅院,確實相當罕見。
如此大的店鋪,買賣自然也大。
這年頭的大買賣,無非衣食住行。
糧食、布匹、鹽巴、鐵器、酒樓客棧之類。
楚家經營的是布匹買賣。
蘇陌駐足觀望片刻。
客人不少,只不過普通百姓居多,售賣的,也是面向百姓的麻布葛布為主。
盈利應是高不到那里去。
旁系就是旁系。
哪怕有工部尚書的面子,能涉足布匹買賣,但也只能走低端路線。
真正暴利的棉布、綾羅綢緞買賣,可不是一個外地錦衣衛試百戶罩得住的。
即使如此。
蘇陌駐足觀看店鋪的時候。
便看到好幾個巡查的錦衣衛進入店鋪,片刻后,帶著鼓囊囊的錢袋,心滿意足的從鋪子走出來。
蘇陌無語。
果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他還道,只有自己這樣的,才能在長平縣收保護費。
想不到神京也是如此。
更明目張膽得很,直接就是錦衣衛上門收取,簡直黑得沒邊,目無法紀!
如此大面積的臨街鋪面,蘇陌自是相當的滿意。
稍加改造,開酒樓,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自己手頭上還有幾百兩銀子,應是足夠。
神京宅院貴的是地皮,人工貴不到那里去,改造樓宅,耗費不大。
回到租住宅院。
楚江河也帶來了房契。
隨后找了牙行,與中人去衙門過契,登記在案。
價值六七千六銀子的臨街大宅鋪,便落入蘇陌手中。
楚江河告辭離去后。
美婢看著蘇陌持著的房契,滿臉難以置信。
她的游魚堂,二三十號部將,天天冒著生命危險,做那無本買賣。
一天下來,也就是三五七兩的收入。
運氣好,能有十兩八兩。
一個月百多兩銀子收入,看似極多!
但分的人也多!
單單上繳萬年縣衙役的保護費,就一百兩銀子!
剩下二三十號人,每人也就分一兩多而已!
在神京,只能說勉強糊口!
自己主人,人在宅中坐,便有財上門。
而且,一來便是好幾千兩銀子。
徹底顛覆了美婢的三觀!她根本無法想象,幾千兩的銀子,到底是多少!
蘇陌則皺起眉頭。
楚江河這禮,送得有點重!
如果在長平縣,自是毫不猶豫的吃下來。
但這里是神京。
自己很可能被鳳鳴司的人盯著!
萬一事情傳到鳳鳴司耳中,甚至,傳到女帝耳中,那豈不是一曲涼涼?
女帝嫉惡如仇,對貪官污吏深惡痛絕咋辦?
盡管,在蘇陌看來,自己這不是貪,只是公平交易,各取所需。
但得女帝同意才行!
而且,等三舅那邊搞來味精,酒樓肯定一家家的開下去,形成連鎖生意。
規摸太大,單單千戶大人一個,怕是扛不住。
后世的經驗,告訴蘇陌,獨食是吃不長久的。
哪怕在長平縣,蘇陌也將利益,上上下下都分了個遍!
因此。
回到宅子的時候。
蘇陌看了看四周,突然拿出鳳鳴司總旗牙牌晃了晃:“出來吧!”
“本官有事上稟!”
不出蘇陌所料。
一在河邊石階漿洗衣服的年輕少婦,猶豫了下,突然站了起來。
然后,捧著木盤,走到蘇陌前面,朝蘇陌彎身微微一福。
“校尉殷柔,見過總旗大人!”
蘇陌有些好奇的打量著這殷柔。
身材略微豐腴,長相溫婉動人,身高一米六左右。
很有點鄰家未亡人的味道。
不過,蘇陌也沒作死去撩撥人家。
略微沉吟一下,便開門見山的道:“本官有門小生意,準備開一酒樓,可分鳳鳴司一股。”
“你且回去問問,千戶大人有沒有入股的意思……”
見少婦露出驚疑之色,蘇陌笑了笑,又補充道:“本官估摸著,第一年,鳳鳴司分潤應有千八百兩銀子。”
“若經營得當,日后,每年三五千兩,也是尋常。”
少婦驚駭的看了看蘇陌。
然后給蘇陌又行了一個禮:“卑職知道了!卑職告退!”
說完,扭動腰肢,捧著木盤,妖嬈而去。
蘇陌半瞇眼睛看著那殷柔背影,又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姜嵐。
這是自己剛入神京碰到的小偷頭目。
應不是鳳鳴司的人吧?
神京的錦衣衛暗探,鳳鳴司暗探,真無所不在!
當然,鳳鳴司越牛逼,自己這個總旗,能借到的勢越強!
只要等鳳鳴司入股,酒樓可放開手腳的去做!
待鳳鳴司吃到甜頭,日后其他生意,開展自是更加順利。
蘇陌看了看天色。
快晌午了。
得去上左所報到。
也不耽擱時間,當下讓姜嵐帶路,直奔上左所而去。
去之前,本想換上飛魚服,想了想還是作罷。
太招搖了,會給人留下不好印象。
與功能六所不一樣。
核心五所、從屬六所,皆有都有自己的獨立衙門。
這也是地位在功能六所之上的明證。
蘇陌看著錦衣衛上左所衙門,不禁有些感嘆。
比肯定比不上那大氣磅礴,占地面積極大的南鎮撫司。
但也絕不是長平縣百戶所那大院可以比擬的。
錦衣衛上左所衙門,左側不遠處便是萬年縣衙門。
看著和縣衙沒多少區別。
只大門沒府衙那重檐門樓,也沒掛著【萬年縣衙】那黑底金漆牌匾而已。
錦衣衛衙門,正門較小。
門前石獸,亦不是府衙那代表公正嚴明的獬豸像,更顯猙獰兇狠,應也是龍之九子之一,蘇陌認不出而已。
衙門口,兩隊威風凜凜的持刀錦衣力士看守。
姜嵐又開始腿腳發軟,俏臉蒼白。
蘇陌只得掏幾兩碎銀,讓她自己去菜市場,買些材料回去練習廚技。
隨后手持小旗官牙牌,整理了下袍服,大步朝上左所大門走去!
值守衙門的,正好是譚進那廝。
見到蘇陌,跟同僚打了個招呼,馬上迎了過來。
“蘇旗官,您怎現在方來!”
“千戶大人,可一直等著您呢!”
這話一出,值守的錦衣力士,紛紛驚疑的將目光落在蘇陌身上!
蘇陌笑了笑:“臨行前,卻是有點事兒。”
“千戶大人如今何在?”
他不懂前來報到的手續,自然直接找林墨音的好。
若別人不知道他與林墨音的干系,肯定將底牌藏起來,用在關鍵時候。
現在鬧得紛紛揚揚,有點門路的,都知道他是靠林墨音的干系,調來的神京。
如此有背景不用,那就是傻子了。
一個新人,剛來神京,若不顯露點背景關系,誰鳥你?
戰戰兢兢,勤勤懇懇的,憑借功勞升上去?
那不是真變成朝廷打工狗了?
果然,譚進馬上笑道:“千戶大人正在官署,卑職這就帶您過去!”
在眾人震驚羨慕的目光中。
譚進屁顛屁顛的帶著蘇陌,直入衙門,穿好幾道回廊、內院,才到的千戶官署。
“蘇旗官,您稍等一下,卑職進入通報大人。”
譚進片刻后折返,朝蘇陌笑道:“千戶大人讓蘇旗官進去聽命!”
蘇陌朝譚進點頭笑道:“有勞譚大哥!”
譚進頓時受寵若驚,急忙說道:“大人折煞卑職!”
“小事而已!小事而已!”
“卑職告退!”
蘇陌走入千戶官署,見千戶大人柳眉顰起,正低頭凝神觀閱案冊。
他也沒急著過去,剛垂手站立,林墨音便抬頭看向他,面無表情的淡淡說道:“經南鎮撫司任命,自今日起,你便是上左所轄下小旗!”
“本官任你為軍匠營丁字組管帶,可有異議?”
蘇陌馬上沉聲應道:“下官聽從大人吩咐!”
林墨音點點頭,隨手將正在看的案冊收入袖中,淡淡說道:“你方來上左所,正好本官無事,便陪你去軍匠營上任,熟悉環境!”
說著,遞給蘇陌一錦盒:“此乃任狀、官印,切記好生保管,莫得遺失!”
蘇陌連忙接過錦盒。
林墨音又喚來一老文書:“本千戶需外出一趟。”
“所里普通事項,段經承可與鄧千戶、姚千戶合議。”
“若有大事,待本官回來再說!”
老經承眼角余光掃了掃蘇陌,隨后便朝林墨音恭聲說道:“下官曉得!大人但請放心!”
林墨音轉頭看向蘇陌:“隨本官來!”
蘇陌連忙跟了上去!
林墨音去了后院馬廄,負責養馬的力士及雜役馬上迎了過來,紛紛見過千戶大人。
林墨音冷聲道:“將本官的胭脂牽來,還有那匹剛來的棗紅馬!”
力士、雜役應聲而去。
不多久,神駿的胭脂,腳步輕快的被力士牽引而出。
蘇陌那匹棗紅馬,單獨看其實也算可以的。
畢竟是長平縣衛所的頂好的種馬。
但與千戶大人坐騎一起,差距立馬出來了。
不過,外形條件比不上。
棗紅馬卻輸馬不輸陣,哪怕被雜役牽引著,馬頭仍不斷朝胭脂馬屁股拱去。
林墨音狠狠剜了蘇陌一樣,哼了一聲:“有其主必有其馬!”
蘇陌……
回去就把這家伙給閹了!
戰馬就得閹了才老實!
千戶大人沒好氣的又瞪了蘇陌一眼,飛身上了胭脂馬,大紅斗篷一甩,英姿颯爽的策馬而去!
蘇陌跟養馬的力士和雜役點點頭。
騎乘不老實的棗紅馬,追百戶去了!
在蘇陌眼中,人生來……大體是平等的。
便是那些高官、巨富,平時基本不會顯得高高在上,哪怕真瞧不起普通人,面子功夫多少要做的。
打個招呼而已,又不要錢。
只要不涉及利益關系,總比處處與人結怨的好。
但負責馬廄的力士,和幾個養馬雜役,卻吃驚的對望起來。
小旗官,居然對他們如此客氣?
半晌后,其中一養馬雜役,突然說道:“大人,以后,我們是不是,喂那旗官的馬,吃好點的?”
“不讓它吃發霉的豆子?”
力士重重點頭:“你們都記住,以后喂上好精細料!”
……
錦衣衛,乃極少數,可神京內外城騎馬的部門。
林墨音出了千戶所,便一扯韁繩,放慢馬速,讓蘇陌追上來,并排而行。
不待蘇陌說話,林墨音哼聲道:“怎不穿飛魚服上值?”
蘇陌皺了皺眉:“飛魚服?會不會太過招搖?”
林墨音淡淡說道:“別看匠兵營不大,刺頭不少!”
“尤其那老油子營頭郝健,奸狡得很,不把飛魚服穿上,怎鎮得住他們?”
蘇陌嘿嘿一笑:“不還有千戶大人嗎?”
“千戶大人親自送卑職上任,那郝健還敢翻天?”
林墨音沒好氣的瞪了這家伙一眼。
隨后壓低聲音道:“我查了衛所房宅案卷。”
“正好前段日子,衛所查抄了一家青樓,可改作酒樓。”
蘇陌略微一愣,問道:“錦衣衛查抄財物,無須上繳?”
林墨音淡淡說道:“犯案之人,查抄財物,自然需要上繳。”
“只不過,那青樓,并不在犯官名下!”
蘇陌一聽就懂了。
京城錦衣衛的外快就這樣來的。
神京錦衣衛軍士極多,數以萬計,月俸走的是軍餉。
軍餉這東西,懂的都懂。
一個月四兩月餉,能有一半落到錦衣衛手中,已算厚道。
便是那些個朝官,俸祿都要被克扣個一兩成!
若沒外快,叫錦衣衛吃西北風去?
“你打算拿那青樓開酒樓?”
蘇陌狐疑的看了看林墨音:“上左所其他人沒意見?”
林墨音馬上說道:“白拿肯定不成!”
“好多人盯著!”
“若自己人盤下,需銀四千七百兩。”
蘇陌愣了愣:“近五千兩?青樓很大?”
林墨音沒好氣道:“大!”
“且裝飾奢華,三層樓閣,前后庭院,廂房過百,豈能便宜!”
“若不是怕售與外人,引起注意,八千兩都打不住!”
蘇陌一聽,眼睛頓時熱了。
毫不猶豫的沉聲道:“必須得拿下來!”
房子這東西,還是神京這般權力中樞之地,只會漲不會跌,除非大武朝要完!
從現在的情況看。
大武朝蒸蒸日上,距離要完日日子還早著呢!
買到就是賺,更別說這是內部價!
轉手就有一二千兩的利潤!
林墨音吐了口氣,白了蘇陌一眼:“你說拿下來就拿下來?”
“你哪來的錢?”
蘇陌眼珠子一轉,馬上浮現主意:“能不能,分期付款?”
林墨音愕然:“分期付款?”
蘇陌點點頭:“對!”
“我們可以出更高的價,例如五千兩!”
“但得分期交付,例如一年給一千兩……”
林墨音……
她還是第一次聽說,買東西還能分多次給錢的。
沉思片刻,才道:“行不通!”
“上左所千余號人,都盯著這青樓,準備過個好年關,誰會等你五年!”
停了停,又道:“五年后,本官還在不在上左所都難說!”
蘇陌一拍額門!
自己確實忽略了這個問題。
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兵。
換了自己,肯定也是不干。
他扯了扯韁繩,再度放慢馬速,緩緩說道:“我這還有兩個法子,你參詳一下,是否行得通。”
林墨音嗯了一聲:“且說來聽聽。”
蘇陌馬上說道:“第一,千戶所以樓面入股,酒樓盈利分他五成!”
“照我估算,酒樓一年盈利,定在三千兩以上!”
“這細水長流,上面的官員怕是不同意,但底層軍士肯定沒問題,更方便你掌控上左所!”
林墨音愣了下,忍不住扭頭看著蘇陌:“一年能有三千兩盈利?”
蘇陌點點頭:“問題不大。”
有整個上左所作為靠山,酒樓規摸就可再大膽一些,再加上味精,六千兩利潤,蘇陌還是往保守估算!
林墨音眼中厲芒閃過:“若真能每年分一千多兩銀子,定是沒問題的。”
“誰不同意,青樓就別想賣得掉!”
官員或許會離開千戶所。
但底層力士,基本一輩子留在上左所!
哪怕每年一兩銀子,也足以讓底層軍士歸心!
直接把青樓賣了,他們也未必能分到一兩銀子!
林墨音當然傾向如此分成,方便自己掌控衛所。
但仍忍不住問:“那第二個法子?”
蘇陌笑了笑:“此法可行,第二個法子,說不說一樣。”
“可先虛款拿下青樓,再尋典當行,將青樓抵押出去,換回銀兩交付衛所房款。”
林墨音點點頭:“確實不如前法穩妥。”
虛款拿下青樓,有她這千戶運作,肯定不成問題。
只要及時把錢填補上。
但畢竟是見不得光的黑產。
直接賣掉,一旦事發,罪名肯定扣到她這個主官與三個試千戶頭上。
肯定不如第一個法子穩妥。
以鋪面入股酒樓,便成了整個上左所的事。
誰想插手,或者收走酒樓,那就是與整個上左所為敵!
蘇陌想不到,千戶大人為了錢銀之事,如此上心。
便笑了笑,又得意的道:“其實,拿不拿這青樓,也是無妨。”
“那楚江河,剛售我一鋪,折銀兩千……”
他話沒說完,林墨音便吃驚得瞪大眼睛:“莫不是那常樂坊的布鋪?”
這回輪到蘇陌吃驚了,眨了眨眼睛,看著千戶大人:“你知曉哪鋪?”
“莫非那鋪子有問題?”
林墨音搖了搖頭:“問題倒是沒有!”
“那鋪是楚江河祖輩傳下來的,據說是與楚家直系分家時所得。”
她停了停,又道:“只是聽說,有好些人,盯上了這鋪,若楚江河不升為百戶,回歸楚家直系,得楚誠庇護,這鋪早晚保不住。”
蘇陌聽言,倒松了口氣。
林墨音猶豫了下,俏臉變得凝重起來,壓低聲音的又道:“但那些人,據說有皇室背景!”
“他們強行出手的話,便是楚誠那工部尚書都不好出面!”
“你低價盤下,妾身怕那些人不肯罷休!”
言下之意,工部尚書都罩不住,她這錦衣衛千戶,更罩不住。
他們早盯著這塊肥肉許久,還使了手段,讓店鋪生意不好做。
結果平白無故給一個小旗官,撿走這個便宜。
叫那些對這肥肉虎視眈眈的家伙,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蘇陌一聽,也是糾結起來。
沉吟許久之后,才道:“問題應該不大!”
“我以許了鳳鳴司的份子!”
“若那些人硬來,自有鳳鳴司跟他分說去!”
“當務之急,是盡快把酒樓架子弄出來,讓上左所和鳳鳴司的人,都吃到好處!”
掙錢就沒有不得罪人的。
不然蘇陌早獨食吃完,怎會無端端將好處分潤出去!
林墨音又是無語。
自家男人,果真是把事情算得滴水不漏。
皇室的人,哪怕錦衣衛都不怕,但鳳鳴司就不一定了!
畢竟,鳳鳴司幾乎等同圣人!
接下來,兩人也沒什么好說的。
加快馬速,很快便離開外城,疾奔到了上左所匠兵營所在。
錦衣衛軍匠,盡管不入工部工匠營規摸巨大,但也肩負研發、制造軍工器械職責。
出于保密考慮,不適宜安置在人流密集之處。
而且,匠兵營占地面積甚大。
神京城內,寸土寸金,那容納得那么多衛所的匠兵營。
因此,上左所的匠兵營,建立在這距離皇城十幾里,人跡罕見的孤峰山腳下。
少人,意味著財少!
匠戶乃是世職,上左所三百匠戶,連同家眷,一千多人,住在孤峰山匠兵營中,日子自是困頓。
負責管理整個匠兵營的營頭,上左所百戶郝健。
亦整天愁眉苦臉,為了幾兩銀子的創收,想破了腦袋。
匠兵營都是苦哈哈,哪怕油水榨干,也來不了幾個大錢。
甚至,克扣餉銀都做不到!
軍匠就沒餉銀這兩個字!
平時只能靠制造軍械,或者外接活兒,維持生計。
試問這樣的條件,郝健能從軍匠身上撈到多少油水?
連軍匠最基本生活費都克扣的話,軍匠真會造反的,到時第一個砍的,肯定是他這個營頭的腦袋!
孤峰山匠兵營,不但沒油水,連娛樂項目也沒幾個!
賭博除外。
這時候,郝健便在與匠兵營幾個總旗,在自家宅院,耍葉子牌。
因為沒油水,匠兵營連試百戶的編制都沒有!
就郝健一個百戶,外加旗下三個總旗管著。
“不打了不打了!”
郝健晦氣降手中葉子牌往案桌一甩,沒好氣道:“媽的!”
“連輸五六把,真他媽的晦氣,去月的出入銀全輸光,再玩下去,回城找粉頭的銀子都沒了!”
下手坐著的總旗笑道:“不就是輸了幾百大錢嗎,大人至于這樣?”
“再耍幾把唄,不然還有啥事能做!”
另一一臉奸詐像的總旗,突然說道:“對了!”
“上面不是要調個小旗過來嗎?”
“好像今天上任?”
“等人來了,不得好生孝敬大人?”
郝健一聽更是來氣,原本就黑的臉,更黑了!
“媽的!”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就來氣!”
他黑沉著臉哼聲道:“本來說好的,十兩銀子賣出去,卻冷不丁的被人搶了去!”
“害得本官還得把銀子退回去!”
“也不知那個倒霉鬼,被發配到這里,平白讓老子虧了十兩銀子!”
“這樣的家伙,能上供幾個錢?”
狡詐臉總旗嘿嘿一笑:“總歸能炸點油水出來的。”
“若不識趣,大人給他上點手段,怕不與上回那小旗一般,哭著要離開匠兵營,位置不又空出來了?”
“那十兩銀子,肯定又得回到大人手中!”
郝健淡淡說道:“自是如此!”
“甭管他是何方神圣,來了這匠兵營,是蛇得給老子盤著,是虎的給老子蹲著!”
正當他說話間,突然有一力士,驚恐的闖了進來:“大人!不好了!”
郝健頓時臉色一沉,冷聲喝道:“何事大呼小叫?”
“那些破落軍匠,還敢造反不成!”
力士連吸幾口氣,才緩過來,急聲道:“百戶大人,有個自稱蘇陌的小旗官,要來匠兵營上任,統領丁字營。”
郝健冷哼一聲:“未時才來,架子夠大的!”
正常來說,錦衣衛上值,卯時就得到上左所報到。
便是再到這孤峰山匠兵營,辰時算晚了。
那小旗官,竟晌午之后才來!
一臉奸狡的總旗,卻發現問題,皺眉看著傳訊力士:“那小旗官來就來了。”
“你何事如此慌張?”
力士又深吸一口氣,聲音仍舊有些結巴:“陪那旗官上任的,是騎赤紅色大馬的美貌女子……她自稱……上左所千戶!”
“如今,正在大營官廳等著,看起來……臉色甚是不好!”
此言一出。
宅中耍牌的幾個匠兵營官,臉色驟變!
“快!快來人!人都死哪里去了!趕緊幫本官換上官服……”
等郝健幾人,急匆匆的趕赴官廳,果然見到,一身大紅披風的千戶大人,端坐在案桌官椅,正面無表情的冷冷盯視著自己!
千戶大人旁邊,立著一個藍色袍服,身材修長的俊逸少年郎。
郝健毫不猶豫的撲騰跪倒在地。
“卑職拜見千戶大人!”
跪下去之后,大營官廳,靜悄悄的沒任何動靜。
郝健冷汗都出來了。
腦袋伏地,一動不敢動!
足足好十幾息時間,才聽得一聲冰冷聲音傳入耳中:“未時未過,下值尚早,爾等為何不在這匠營之中?”
郝健心中苦澀!
孤峰山匠營,平時蒼蠅都不來一只,鬼知道千戶大人突然降臨!
雖說錦衣衛軍匠,得研發制造軍工器械。
事實上,這活都讓工部的軍匠搶走了!
孤峰山匠營,跟沒有一般,基本等同錦衣衛發配之地。
郝健等人,平時自是懶散慣了,怎會真按時上值下值!
無奈被頂頭上司逮個正著,郝健只能老老實實認罪:“大人請恕罪,卑職……卑職……懈怠了!”
其余幾個總旗,也紛紛求饒!
林墨音冷哼一聲:“爾等身負皇職,自當兢兢業業,替圣人效力!”
“若再有下次,定嚴懲不殆!”
“起來吧!”
郝健等這才松了口氣,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
林墨音看也不看他們一眼,轉頭看向蘇陌,淡淡說道:“蘇小旗,今日起,你便在這匠兵營,管理丁字組,得好生做事!”
“若作出成績,本官定不吝嗇一紙奏章,上稟圣上,替你請功!”
蘇陌表情嚴肅,朝林墨音拱手,沉聲道:“但請千戶大人放心!”
“卑職定盡忠職守,不負皇恩,不負大人所望!”
林墨音點點頭,起身就走。
自始至終,也沒看郝健等人一眼!
等林墨音走后,郝健等人,這才敢長呼口氣!
太恐怖了!
千戶大人可怕的氣勢,簡直強大到能讓人窒息!
不愧是斬殺數百天母教徒,殺得天母教妖女倉惶而逃的離神境大術士!
郝健等人,皆目光驚疑的朝蘇陌看去!
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匠兵營,不是錦衣衛發配之地嗎?
原本以為,這小旗官,定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發配到這里。
鬼知道,竟有千戶大人,親自送任!
千戶大人日理萬機,哪會無緣無故的,閑得無聊的送一個小旗官上任!
連千戶大人都如此,還說作出功績,便上奏圣上!
這小旗官,到底有什么通天背景?
正當郝健不知如何跟蘇陌打招呼。
蘇陌笑了笑,主動朝眾人拱手道:“下官蘇陌,見過郝大人,見過諸位總旗!”
郝健暗松一口氣。
這小子看來是懂規矩的,沒恃寵而驕。
否則,自己也只能被迫與他斗上一斗。
懂規矩就再好不過了。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丁字營,那三十號軍匠,交給他全盤負責得了!
反正也沒幾個油水!
郝健和幾個總旗對望一眼,隨后笑著對蘇陌說道:“孤峰山匠兵營,已許久沒管帶前來,蘇旗官剛來,本應設宴替你接風洗塵。”
停了下,郝健又苦笑說道:“奈何剛被千戶大人訓斥一頓,不敢懈怠。”
“這樣吧!”
“本官先與蘇旗官,去那丁字營露個臉,也莫讓那等奸猾匠人,覺得蘇管帶年少可欺。”
蘇陌連忙又給郝健行了個禮:“卑職有勞大人費心!”
郝健哈哈大笑:“這是什么話!”
“既然來到這孤峰山,便是自己人,自然需關照一二,彼此扶持,大家說是不是?”
其他幾個總旗,也笑著點頭稱是。
隨后紛紛自報家門,熱情的與蘇陌套起關系來!
……
丁八十拖著疲憊的身軀,走了十幾里路,才回到的孤峰山匠兵營。
他出世時候,不多不少正好五斤。
阿耶本想給他取名丁五斤。
結果斤字不會寫,干脆改成了八十兩,因此,丁五斤變成了丁八十。
丁八十祖輩都是匠戶,到了他這一代也例外,靠著掄大錘生活。
昨日那客人,要求古怪得很。
別家的鐵鍋,都是鐵水澆灌,越厚實越好。
他要打的,居然是薄且輕的精鐵鍋!
不過,要求是古怪,但出手卻闊綽得很!
五兩銀子成本的精鐵,足足給了十二兩銀子,讓丁八十著實發了筆橫財!
后面打的那些古怪玩意,丁八十聞所未聞。
打造起來,自然耗費不少心神。
丁八十交了一百大錢的出入銀,可在外城待上十天,自找生計。
今早,一匠營力士,冷不丁的過來通知他,有新管帶上任,讓他趕緊回去!
丁八十忙活到晌午,又打造了一件鐵器,才不慌不忙的走回匠兵營。
等回到兵營,卻見值守力士,臉色不好的說道:“不是早早通知你了?”
“怎現在才回來!”
“你可知,你丁字營的管帶,早便來了!”
在匠兵營,能來錢的,地位就高。
丁八十,就是一個有本事能來錢的軍匠。
在匠兵營中,人際關系相當不錯。
他順手掏出兩個大錢,塞到力士手中,沒好氣道:“來就來了!”
“還能吃了咱不成?”
“無非又是來要上供而已!”
上一個管帶,第一天上任,就讓每戶軍匠,上繳三百個大錢。
丁八十可是氣憤了許久!
那守營力士,聞言卻是苦笑:“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他壓低聲音:“那管帶,千戶大人親自送來上任!”
“惡了他,以后有你好受的!”
丁八十聞言也是一驚!
有背景的管帶,和一個被貶到這里的管帶,那是兩回事!
他連忙又塞了幾個大錢過去:“幾位大哥拿去喝酒,小的這就回去!”
……
郝健說過來露露臉,那是真露了面就走!
召集了營房的丁字組軍匠,介紹了蘇陌的身份,便找了個由頭離去。
蘇陌無語的看著操場上稀稀拉拉的十幾個軍匠。
說是三十軍匠,但還在營中的,一半不到!
年紀有大有小,大的白發蒼蒼,六十有余,小的甚至只有別人半腰高,還流著鼻涕!
共同點,全部面黃肌瘦,有氣無力,風吹就倒一般。
身上衣服,也破爛不堪,滿是補丁!
唯獨一個,肥頭大耳,油光滿面,看著混得不錯。
新官上任,定然燒幾把火的。
蘇陌正準備拿那肥頭大耳,看著比自己還混得滋潤的家伙開刀。
突然,一個魁梧高大的身影,匆匆闖了進來。
蘇陌下意識的扭頭一看。
然后和對方面面相覷。
“是你?”
兩人不約而同的開口!
……
鳳鳴司所,歸竅境的千戶大人,也是目瞪口呆的看著回稟的少婦。
“什么?”
“那蘇陌,以二千兩銀子,盤下常樂坊那布鋪?”
她眼中冷厲之色一閃而過,怒聲喝道:“這廝好大的膽子!”
少婦殷柔連忙說道:“屬下正準備上報此事,他突然顯露牙牌,要與卑職一談,大人曾說,若有必要,可主動與其接觸……”
“……”
“他說將那布鋪,改造酒樓,問鳳鳴司是否有意入股。”
殷柔停了停,又道:“他還說,酒樓第一年,便可分利千八百兩,以后更多,三五千兩,也是尋常……”
原本暴怒的鳳鳴司千戶,聞言一愣。
半晌后皺起柳眉,盯視少婦:“他真個這樣說?有什么條件無?”
殷柔急忙道:“屬下無半句虛言。”
“他也不曾提出任何條件。”
鳳鳴司千戶沉默片刻,隨后揮揮手:“退下吧!”
“回去繼續監視他!”
殷柔遲疑了下:“屬下已經暴露……”
鳳鳴司千戶臉色一冷:“讓你去就去!”
等少婦退下。
鳳鳴司千戶,眉頭皺得更緊!
“每年三五千兩分利?”
“區區一座酒樓,如何能有如此多的盈余?便是那天一樓,也就千余兩總利!”
“但那小子,貪財好色且貪生怕死,豈敢拿此事戲弄鳳鳴司!”
換成其他人,鳳鳴司千戶,定是認定對方妄言。
問題,剛從長平縣傳回來的急訊,證明蘇陌,確實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生財手段!
鳳鳴司千戶,還真不敢不信!
她眉頭緊鎖。
百思不得其解,萬思不得其富!
不過,陛下吩咐,有關蘇陌一切,須及時上奏!
市值六七千兩的鋪子,二千兩盤到手,哪會是正常買賣!
盡管不知因由。
但九成九是貪腐行徑!
一貪便四五千兩的銀子,足夠那廝全家上下,菜市口走上幾回!
鳳鳴司千戶自是不敢怠慢。
直奔立政殿而去!
立政殿中,冷琉汐已經仔細參詳過。
那錦衣小旗,所言開放禮制規格之建議,可行度極高。
而且,不會影響朝廷統治根基!
天下商賈極多,數以千萬算!
若其中十分之一,出十銀購置規制,便是千萬兩之巨,抵得朝廷半歲收入!
她正準備傳令,召集中書省眾臣,宰相,商議此事。
突然女官來報,鳳鳴司千戶求見。
女帝召見之。
聽得蘇陌低價購下鋪面,經營酒樓食館。
女帝卻沒鳳鳴司千戶預想的暴怒。
皺眉沉思片刻,淡淡問道:“你可知,他有何本事,可使一座酒樓,年入銀數千兩?”
“這還是他分潤鳳鳴司之利!”
“依此人性格,自家定要同等分潤,豈不是說,酒樓,可年入銀萬兩?”
女帝同樣想不明白!
大武國庫,兩稅,合起來,也就兩千余萬兩銀子。
一座酒樓,入銀萬兩,那還了得?
鳳鳴司千戶連忙恭聲回道:“回陛下,臣不知!”
冷琉汐冷哼一聲:“那就找他……”
停了停,忽然又道:“罷了,此事暫且不查!”
“既然他讓鳳鳴司入股,鳳鳴司便入股!”
鳳鳴司千戶聞言,不禁愣了愣:“陛下,那購置鋪宅之事?”
冷琉汐淡淡說道:“朕自有分寸!退下吧!”
鳳鳴司千戶心中一凜,連忙告退離去!
待鳳鳴司千戶退去,冷琉汐目光竟是有些游離,喃喃道了一句:“若能年入數千,便饒你不死,否則……”
隨后,看向新任掌言女官,面無表情的道:“回去換上常服,隨朕出宮一趟!”
“朕倒要看看。”
“小小旗官,是真國士,還是無知狂徒!”
“有敢言一酒樓,頂得國庫千一收入!”
……
我就問你們,服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