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文雪夫妻倆到的時候,院子里已經(jīng)聚滿了人。
大人們在廊檐下喝茶,少年們帶著孩子在院里擺煙花陣型。
“余洋,你個煞筆,堆那么高是要把自己人炸上去是不是?”
“不是,安少,你信我,包好看的?!?/p>
“把我家點了,明天我就搬去你家住?!?/p>
“哎喲,學霸,我不敢了。
啊,安少,你踹我干嘛?”
“你聽他的,不聽老子的,就該挨揍!”
一群半大小伙子精力旺盛,愣是擺了一條長龍,還妄圖把葉輕放陣眼中間,又被秦楚楓狠狠收拾了一頓。
“讓葉輕排,她估計能在天空上拼出圖案?!?/p>
莊文雪銳評。
魏太太樂呵呵給她遞茶,“就是小孩鬧著玩的。
輕輕除了正事,一般都很遷就哥哥們,也喜歡被哥哥們帶著玩。
她不像你,打小就沉穩(wěn),不跟其它人玩,也就是我厚臉皮跟著你,才能跟你做朋友?!?/p>
聞言,莊文雪愣了一下,想起小時候,也有些恍惚。
記憶太久遠了。
久遠到她有些刻意不想記起來。
“嗯,我應該謝謝你。
阿玉,有你在我身邊,我的童年才沒那么孤獨?!?/p>
她握著茶杯,看著燈光倒映在水中,浮起一絲溫暖的熱氣。
“冷掉了,你喝這杯吧?!?/p>
旁邊的紀仲輝伸手過來換掉她的茶,又握了握她指尖,從口袋里拿出一副手套給她戴上。
魏太太看他倆秀恩愛,捂著嘴笑得很是八卦。
“這要是有孩子,還不得被你們倆天天膩歪?!?/p>
聞言,莊文雪笑了笑,手卻下意識捂在了肚子上。
11點。
砰砰砰……
煙花次第在天空中綻開朵朵絢爛的色彩。
明亮的光照亮了整片夜空,將黑夜變成了白晝,附近許多鄰居都探頭出來看,見是魏家在放,紛紛過來祝賀。
魏太太為人和氣,跟大家關系都很好。
紀仲輝抱著妻子,看她望著院子出神,不禁道:“年后,我們搬過來吧?!?/p>
現(xiàn)在沒人對他喊殺人犯了。
大家也不再避諱他。
他也不想妻子一直跟著他離群索居,太過孤僻。
莊文雪靠著他的胸口,瑩白如玉的臉映著五光十色的煙花,越發(fā)美麗端莊。
可她沒有回答。
她這種人,能融入嗎……
鐘聲敲過12點時,煙花點燃第二輪。
所有人開始互相祝賀。
“新年快樂!”
“除舊迎新,新年快樂。”
……
葉輕跟趙漫漫穿著新衣服,頭上扎著一模一樣的小花苞,跟兩只小仙童一樣,到處跟大人們拜年。
“安爺爺,祝您新年身體安康,長命百歲,事事順心?!?/p>
“哈哈好好,乖孩子,這是給你們的大紅包!”
趙漫漫嘴甜又討喜,一路吉祥話都不重復,哄得眾人開懷大笑。
葉輕時隔多年,再跟別人一塊過年,想不了太多詞,就跟在她后面撿便宜。
在每個大人面前都認認真真鞠躬,說上一句,“新年快樂?!?/p>
大人們摸摸她的頭,夸她是好孩子,眼底是如出一轍的欣慰。
莊文雪也準備了紅包,遞給葉輕時趁機捏捏她的臉。
“看得出你是真喜歡這里,不可能跟著我學畫畫了?!?/p>
她其實不是沒動過心思,之前也有過誤會,以為閨蜜送孩子來,是想讓她把人留下。
一開始她不以為意,后來真覺得不錯時,又發(fā)覺是一場烏龍。
“莊阿姨,干媽說你們可以搬過來。”
葉輕仰著小臉,提醒她有別的選擇。
莊文雪莞爾,卻轉移了話題,“今天我收到中海的通知。
葉輕,我要重新當法官了,站在最高的地方。”
當初是紀仲輝的案子把她拉下來的。
如今民意呼聲高漲,她也回到了最初的高位。
而這意味著,即便搬過來,很快她也要去京城任職。
不過,“以后你要是犯事,我可以給你出出力。”
這話得虧沒讓魏太太聽見,不然要當場捶她。
大過年的,多不吉利。
不過更不吉利的是,大年初一,一大清早的,葉輕出門要去陵園。
“不能別的時間去嗎?
而且外面在下雨?!?/p>
魏雋習慣早起,在客廳看到她,有些驚訝。
葉輕還穿著那身年服,搖頭道:“我想現(xiàn)在去。”
見她堅持,魏雋嘆了口氣。
“那我陪你去。
你先去把身上的衣服換了。”
掃墓穿一身紅,有點太不講究了。
“哦?!?/p>
葉輕乖乖去換。
一路上天都是灰蒙蒙的,飄著細雨。
陵園靜悄悄的,灰色墓碑一座座沉默地佇立在雨中,像一幅褪色的油畫。
風一吹過來,冷氣就順著脖子往骨頭里鉆。
魏雋把傘擋到葉輕那邊,一只手半攬著她遮蔽風雨。
兩人拾級而上,一步步往上走著,直到中間一列,看到盡頭處有兩個人影。
這種天氣,這種時間還有人跟他們一樣?
魏雋下意識皺起眉,覺得多半是認識的。
而且,小孩就是特地來找他們的。
果不其然,走到兩人面前,就認出那是莊文雪跟紀仲輝。
莊文雪剛把一束百合放進瓶口,手指收回來時,指尖還帶著一點雨水。
聽到腳步聲,她似乎也不意外,轉身望向了葉輕,一瞬間就笑了。
“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魏雋注意到他們祭奠的是兩個墓碑,兩束百合花,而照片上都是女性。
一個立碑是十年前,一個三十幾年前的。
時間跨度很大,可他還是一下就認出來了。
這兩人就是莊文雪跟紀仲輝的母親。
他聽母親說過,紀仲輝圣母早逝,是被父親打死的。
而莊文雪幸運一些,父親早早死了,留下母親將她撫養(yǎng)長大,十年前才過世的。
時間吻合。
可這座陵園墓地很貴,且是很老的園地,早沒位置了,幾十年前紀仲輝買不起,十年前莊家太太也住不進來。
唯一的解釋只能是……莊文雪跟紀仲輝早就認識了。
黑色雨傘下,葉輕穿過雨滴,望向她,神色平靜道:“第一天睡覺看繪本,有一本的最后一頁,畫著兩個人。
上面畫的心,跟紀叔叔做的陶土杯一樣。”
那杯子是他送給莊文雪的。
每次莊文雪喝水,她都能看見。
聞言,莊文雪愣住了。
她以為自己是在后面才暴露的,卻沒想第一天葉輕就識破了。
她笑起來,“你真的很聰明,葉輕。
沒錯,我跟阿輝是青梅竹馬,從小就是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