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拎不清,就要斷送一個人的命。
葉輕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宋巖睿倒是識時務(wù),順著對方又套出不少消息。
原來是近年雨量增多,造成好幾次泥石流跟山體滑坡,進(jìn)山因?yàn)檎螝饧又匾菜懒瞬簧偃恕?/p>
再加上孩子總生病,去醫(yī)院檢查,醫(yī)生也是建議換環(huán)境。
“換什么環(huán)境,不就是表現(xiàn)讓我們?nèi)ベI房,可哪來的錢啊。
我們世世代代都住這里,都沒事好好的。
怎么孩子就不能住了,真矯情。”
女主人略顯尖酸地說完, 就去給他們做了晚飯。
飯菜也很簡單。
一盤蔬菜跟一碟泡椒,菜里有兩片熏肉。
宋巖睿吃之前先給葉輕使了個眼色。
菜里沒毒吧?
沒有,可以吃。
他這才放心,只是吃沒兩口又被泡椒辣到嗷嗷叫。
女主人進(jìn)門見到,樂得咯咯直笑。
“這里濕熱又有瘴氣,吃泡椒可以驅(qū)寒祛濕。
看你弱不禁風(fēng)的,還是多吃點(diǎn),別病倒了。”
‘柔弱’的宋巖睿只覺得菊花殘,滿地傷,還沒吃完又鉆廁所里去了。
葉輕倒是泡椒配飯,吃了好幾碗,把碗筷收拾廚房的時候,隔著窗戶看見女人蹲在一棵大樹下。
把窗戶推開一條縫隙,隱約可以聽見一些碎碎念。
“求神靈保佑,我早點(diǎn)懷上孩子。
供品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往后就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
我男人能早點(diǎn)回來,肚子能早日鼓起來。”
類似咒語的禱告在一片漆黑的夜里顯得詭異又滲人。
仿佛沉睡的大山間真的有東西聽見了她的心聲,可以滿足她的愿望。
但實(shí)際上,葉輕一路走來,見到的是氣候變暖導(dǎo)致的濕潤多雨。
雨水過度沖刷植被,讓泥土變得松軟無力,泥石流跟山體滑坡才頻頻發(fā)生。
而女人頭發(fā)稀疏,眼下青黑,明顯也中了毒。
懷不上孕也是正常的。
可貧窮跟愚昧讓她無視了醫(yī)生的建議,寄希望于山神,甚至不惜用別人家的孩子做祭品,滿足自己不切實(shí)際的愿望。
水流沉默從她指尖劃過。
女人進(jìn)來后,趕緊過來接她手上的碗筷。
“怎么能讓你洗碗呢,你們給了錢的。
不過你真懂事,小小年紀(jì)就跟著爸爸出來探險,這么能吃苦,比隔壁家的病秧子好多了。
將來我要是有孩子,也希望像你一樣。”
葉輕聞言,唇角抿得更緊了幾分。
宋巖睿剛爬出廁所,就被嚇了一跳。
“不是,你杵在這里做什么?”
“我心里難受。”葉輕板著一張小臉,試圖說出自己的情緒,“我不想那個孩子去侍奉山神,想救她。”
靠,這是把他當(dāng)阿拉丁神燈了?
但被這雙漆黑的眼睛注視著,他突然就說不出拒絕的話。
是他教孩子袒露心扉的。
總不能第一次嘗試就打擊自信心……
“誒,我?guī)湍阆朕k法,行了吧。”
“嗯!”
葉輕唇角這才露出一抹笑,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兩人進(jìn)屋商量。
宋巖睿覺得山神既然‘存在’,那干脆讓它顯靈。
直接終止活人祭祀。
“吃啥不是吃,以后改吃燕窩魚翅。
我就不信這幫人不出去找工作。”
要說出損招,沒人弄得過詐騙犯。
第二天一早,宋巖睿就挨家挨戶去送錢,而且是打著山神托夢的旗號。
“真不騙你們,我們當(dāng)時在山里遇到好大一片霧氣,差點(diǎn)就死在里頭了。
就在那時,我只感覺隱隱有一道光指引著我,朝這邊走。
不然就我一個外鄉(xiāng)人,哪能帶著一個拖油瓶穿過大山呢。”
拖油瓶本瓶的葉輕:“……”
沒記錯的話,那道指引的光是她才對。
不過在宋巖睿舌燦蓮花的描述下,許多村民都信了。
畢竟白送的錢不是假的。
那肯定就是山神的饋贈。
“那我們要趕緊祭拜才行,也別再等了。”
大家開始要去找村長商量。
宋巖睿也拍著大腿附和。
“對,最好是把供品送到我看見神仙的地方,可能山神更能感受到誠意。”
改變祭祀地點(diǎn)并不容易。
畢竟幾百年來,村民已經(jīng)建廟供奉著香火了。
但宋巖睿把死人都能說成活的,進(jìn)了村長家,一頓操作猛如虎下來,成功就把自己向?qū)У纳矸荻ㄏ铝恕?/p>
要不是葉輕跟他一塊從林子里出來的,都差點(diǎn)信了他是半路撞見鬼了。
兩人往回走時,葉輕好奇道:“那你要怎么說服他們?”
“山神發(fā)怒,不滿意祭品唄。”
宋巖睿咧出一口大白牙,笑容陰森森的,“老子直接一把火把山燒了。”
什么神神鬼鬼,全給它滅了!
葉輕:“……”
那會多幾條鬼魂吧。
不過宋巖睿打定主意,就會一意孤行,短短兩天就協(xié)調(diào)完各方,敲定了進(jìn)山時間。
提前一晚,他讓葉輕領(lǐng)著先去踩點(diǎn),在指定地點(diǎn)撲干草跟倒油。
葉輕提著燈,一邊看他忙活一邊伸手探了探空氣的濕度,隨手在附近地上采了一些菌菇。
十五這天,青壯年們?nèi)ユ?zhèn)上,采購回來很多瓜果肉類,還有元寶蠟燭。
由于是村民集資,拉回來一大車,綁上紅綢,就等著全部貢獻(xiàn)給山神。
天快黑的時候,那戶曾經(jīng)借宿的人家里發(fā)出了一聲凄厲的哭喊。
“不!我的孩子……”
葉輕捧著碗,正在門口吃飯,抬眼就見到男人抱著一個孩子出來,把她放到了車上,跟供品在一塊。
那是一個小女孩,六七歲左右。
穿著一身白色睡衣,被紅繩捆著雙手雙腳,嘴上還堵著一塊紅布。
唇色是黑的。
她的母親從屋里撲過來,哭喊著要去抱她。
“不!
她不是被選中的,她是中毒,唔唔……”
男人反手捂住她的嘴,把她往屋里拖,半點(diǎn)不敢讓別人聽到其中的內(nèi)容。
能侍奉山神是好事。
說中毒,大家都會以為是借口,要是再有天罰肯定首先會怪罪到他們家身上。
“一個孩子而已,沒了還會再有的。
難道你想害死全家嗎?”
他在妻子耳邊低聲警告。
女人掙脫不開,絕望地哭了。
那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不是一個物件。
怎么能不疼?
“行了,別號喪了,多不吉利。
趕緊出發(fā)吧,我還要向山神許愿呢。”
葉輕身后傳來女人刻薄的聲音。
她打扮虔誠,沖著大山的方向雙手合十,仿佛已經(jīng)在向神明發(fā)出禱告。
葉輕捏著筷子,有一瞬間甚至覺得,一把火燒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