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面結束。
葉輕起身出了接待室。
下午四點,正是放風的時間。
犯人們三五成群在籃球場活動。
有人運動,有人湊在一起閑聊。
這是監獄里,難得的休閑時光。
只要不發生暴力事件,一般獄警不會管。
葉輕穿著藍白相間的囚服走進去,明顯矮一截的個頭十分引人注目。
但還是有幾個球友跟她打招呼。
“小葉,來一局啊。
三比三,你隨便選一隊?!?/p>
“那不行,小葉上次在你們隊。
這回按規矩,該在我們隊了?!?/p>
“瞧給你小氣的?!?/p>
“嘿,少打馬虎眼,小葉的三分球百發百中,擱誰家誰贏?!?/p>
平時他們都是怪咖,但打球的時候,雙方還算平和。
久而久之,也跟葉輕有了幾分交情。
而且小孩脾氣好,雖然有后臺卻不仗勢欺人,有回隊友胳膊撞脫臼了,她二話不說就給安回去了。
妥妥的,很安心。
不過今天葉輕拒絕了邀約。
她環顧一圈,在場邊椅子上看到了中年男人。
對方低著頭,一個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近了,才聽到對方在自言自語。
“一群蠢貨,配置都告訴了,零件還能買錯。
買錯了還不服氣,耽誤我減刑出獄。
沒家里人怎么了,老子有天賦有能耐。
不就因為沒一個好家世,以后出去了,看我不一炮轟死你們。
咻咻咻……
轟隆隆……”
男人一邊模擬音效,一邊用樹枝在地上勾畫出一個標準的模型圖案。
圖案炸開,旁邊還倒了幾個小人。
畫完,才終于出了惡氣。
男人剛幼稚地揚起嘴角,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熱血少年懲奸除惡了。
身前突然多了一雙囚鞋。
小孩的。
他眉毛猛地一抽,抬頭去看,果然撞見葉輕那張平靜的,很不討喜的臉。
“干嘛?
我可沒招惹你。”
說著,避嫌地往旁邊挪了一下。
省得晚餐又被克扣兩片肉。
下一秒,葉輕卻蹲下,撿起另一根樹枝畫起來。
“喂,那是我……”
男人想說是自己先畫的地方,可話到一半又閉了嘴。
算了。
到處都是她的人,惹不起!
他又憤憤不平起來。
沙沙。
旁邊樹枝劃過地面的聲音一直沒停。
平時男人也沒朋友,放風都是一個人待著。
這會兒耳邊的動靜讓他格外在意。
就只看一眼!
他努力克制著表情,用余光掃過去。
看清小孩畫的東西時,他怔了下。
噗嗤。
“哈哈,這死得也太滑稽了吧!”
葉輕停下動作,看了看被火箭炮打上天,又充氣胖頭魚,落地成皮球被踢來踢去的兩個人。
畫風詼諧,挺可愛的啊。
“比你的好?!?/p>
她做出評價。
對方是理工男,畫的像機器人。
“哈?
你是不是瞎啊,我畫得多好!
這里的線條,是啟動器,腳底板是助推器。
沒這些,怎么上天?
你到底懂不懂科學?”
男人越說越靠近,最后一起蹲下來,比劃著小人說自己的設計理念。
順便還踩葉輕的一腳。
葉輕仔細看了下,人物身上確實有東西。
沙地畫得簡陋,糊成一團認不出來。
只是,“就讓他們這么死,不覺得太簡單了嗎?
起碼要把他們欺負你的,還回來?!?/p>
葉輕指著那兩個小人道。
口若懸河的男人瞬間戛然而止,張著嘴看向她,似乎想說什么,又什么都無法說出口。
葉輕將口袋里的電棍遞過去。
“這個,送給你?!?/p>
見到這東西,男人渾身一僵,表情都充滿了驚懼。
“你,你想干什么?!”
這里是監獄。
資本家的孩子就能為所欲為嗎!
葉輕歪著腦袋,看他實在不敢拿,才掏出一把小鑷子,把電棍一層層拆開,取出備用電池跟電線板。
“你不是要這個嗎?”
零件遞過來,男人神情才一松,又眼神復雜看著葉輕。
“為什么要幫我?”
明明其他人都欺負他。
連基本的電池都偷工減料。
“為什么不能幫你?”
葉輕反問,表情同樣疑惑。
男人咬了咬牙,“因為我針對過你,還巴不得你倒霉?!?/p>
“嗯,那是宋巖睿先欺負你的。
你想報復在我身上,但沒有成功?!?/p>
所以不算有仇。
“……”
男人被噎了一下,又覺得氣悶。
“少裝好人,誰要你同情了。”
說歸說,他還是奪過了零件,坐回椅子上。
不一會兒,葉輕又走到他面前。
朝他伸出了手。
掌心里是那支電棍。
“你要是壞人,就不會怕它。
現在裝上電池,你就能攻擊我?!?/p>
你瘋了?!
男人略顯驚悚,抬頭去看時,卻發現小孩眼睛里很平靜,也很干凈。
她說的是真的。
“我可以給你三天時間。
如果你想報仇,就來找我?!?/p>
葉輕把電棍放下就離開了。
男人低頭盯著那東西,想起以前上小學,被兩個同年級的混球發現他爸爸用電棍打他。
隔天他們不知從哪兒也找了一支電棍。
雖然是小巧防身類型的,他還是被嚇得當場失禁。
大小便不太能控制得住,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憑什么……
所有人都來挑釁他……
他越想越不服氣,終于咬著牙關,彎腰把電棍握在了掌心里。
曹妮妮最近很認真,連書本里不懂的內容也會主動發問。
葉輕讓她試了幾次實驗,發現對方很有天賦。
“怎么樣,我厲害吧?
我媽媽說我從小腦瓜子就機靈。
只要肯學,一定不會比你差。”
葉輕點點頭,認同曹春蘭的觀點,開始把一些數據交給她幫忙觀測。
工作量倒是減輕了不少。
而且曹妮妮做事靈活,并不死板,適應了幾天就發現隔壁不太對勁。
“聽說那個討厭的大叔是一個火箭專家,看起來真是一點都不像啊。
不過昨晚我聽到砰地一聲,像是爆炸聲,就從隔壁傳過來的。
我媽媽說,他快有成果了。
相比起來,咱們這任務是不是太艱巨了點。
幾十種精神病,要治到什么時候啊?!?/p>
這是典型的羨慕了。
葉輕倒不意外。
在這里生活久了,誰不好惹,誰受欺負,其實很容易看出來。
樓下搞催眠的,笑起來人畜無害的小哥哥是不好惹的。
隔壁舉止粗魯,脾氣火爆的中年男人反而是受欺負的對象。
因為罵罵咧咧跟材料員起了沖突,所以被人使絆子,研究一直停滯不前。
如今有進展,那兩節電池,應該是用在了研究上。
葉輕沒有等來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