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劉藝菲和秦浩安靜地站在洛珞稍后位置。
劉藝菲好奇地打量著這位氣質(zhì)儒雅卻言語風趣的老者,從洛珞驚喜的反應(yīng)和他話語中透露的信息,她知道這位就是洛珞提過很多次的數(shù)學界朋友,那位審稿的“老斯梅爾”。
“這位是斯梅爾教授,《數(shù)學年刊》的主編,也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
洛珞側(cè)身向劉藝菲介紹道,接著轉(zhuǎn)向斯梅爾:
“斯梅爾先生,這位是劉藝菲,我的女朋友,這位是我的朋友秦浩先生。”
“您好,斯梅爾教授,洛珞常提起您。”
劉藝菲微笑著點頭致意,清麗的容顏在暖色燈光下更添光彩,用的是她最擅長的英文。
“哇哦,洛,你真是…讓人嫉妒!”
斯梅爾俏皮地對洛珞眨了眨眼,隨即紳士地對劉藝菲微微欠身:
“很高興認識你,美麗的女士,洛是位幸運的紳士,秦先生,幸會。”
他對秦浩也點頭示意。
寒暄過后,斯梅爾的目光立刻像最精準的探針,重新聚焦在洛珞身上,里面的熱切仿佛能把空氣點燃:
“我剛從飛機上下來,骨頭都快散架了,就想著快點到房間癱倒!結(jié)果一進這金碧輝煌的‘牢籠’,上帝就讓我見到了你!”
他的話語帶著美國人特有的幽默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怨念——那封關(guān)于N-S方程進度的回信顯然沒讓這位老人完全釋懷。
“好了洛,現(xiàn)在沒有外人,告訴我,那把‘刀’…磨得怎么樣了?”
他壓低了聲音,幾乎是迫不及待。
事實上,他這次來參加這場會議,有一半以上的原因都是因為洛珞,他就是沖著洛珞這場報告來的。
“就是上次你在回信里提到,用‘拓撲部件’鍛造的,對付N-S方程的那把新‘武器’?距離上次我們的通信已經(jīng)過去四個月,你總該……有點新進展吧?”
他眼中的期待幾乎凝成實質(zhì)。
洛珞臉上的笑容瞬間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尷尬和歉意。
他能感受到斯梅爾那份純粹的、源自對數(shù)學終極問題赤子般的探求渴望。
這位老人對他的研究進度一直抱持著“監(jiān)護人”般的關(guān)切。
“斯梅爾先生”
洛珞的笑容里摻雜了無奈和真誠的愧疚:
“恐怕要讓您失望了”
他深吸一口氣,決定坦誠相告:
“自從那封回信之后,我的全部精力幾乎都投在了…嗯…您可能想象不到的另一件事上,其實我的主業(yè)是演員來著。”
“什……什么意思?”
“我前幾個月一直在進行一部科幻電影《源代碼》的拍攝工作,擔任導(dǎo)演和主演,同時還要處理劇本和后期制作協(xié)調(diào),電影在幾天前才剛剛完成主要拍攝進入后期階段,時間上非常非常緊張。”
洛珞解釋道。
“塵埃之怒”的研發(fā)自然不可能為外人道,拍戲自然就是他耽誤時間唯一的理由了。
斯梅爾臉上的期待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了難以置信、失落以及一點點對“不務(wù)正業(yè)”的愕然神情,瞬間凝固在臉上了。
他那銀白的眉毛高高揚起,灰藍色的眼睛瞪得溜圓,看看洛珞,又看看劉藝菲,最后目光落回洛珞身上,像是在確認自己是否聽錯了。
“So…‘Source Code’”
斯梅爾慢慢地、一字一頓地念出了那個電影名字,語氣復(fù)雜得如同在品嘗一杯詭異的調(diào)酒:
“它就是你用來鍛造數(shù)學武器的時間熔爐?”
上一秒還在贊嘆洛珞這個愛好很酷,但這一秒知道洛珞居然因為拍戲耽誤了自己的數(shù)學研究,他頓時大失所望。
至于洛珞所謂的“我是個演員”之類的解釋,他完全沒有聽進去。
像他這樣為數(shù)學而生的人,怎么能是個演員呢。
“布爾甘還在伊利諾伊整天念叨,說你的拓撲論文像是從某個奇妙的新維度飄出來的啟示錄,結(jié)果,啟示錄的作者被拖進了……”
他夸張地攤開雙手,做了個攝影機的手勢:
“Hollywood’s Dream Factory?!”
洛珞被斯梅爾生動的比喻逗樂了,但心中的歉意更甚。
他知道自己的跨界在斯梅爾這樣純粹的數(shù)學靈魂看來是多么不可思議,甚至有些“浪費”。
“我很抱歉,斯梅爾先生。”
洛珞的聲音很認真:
“電影的籌備和拍攝確實耗費了巨大的心力,N-S方程……沒有實質(zhì)性的新進展。”
他對此坦然承認。
“我上次回信里提到的那個源于‘多維流形’的拓撲構(gòu)想,火花確實被點燃了,但它現(xiàn)在更像是一點微弱的燭光,還遠沒有鍛造成能劈開迷霧的刀鋒,調(diào)和分析與幾何的結(jié)合需要連續(xù)而深度的沉思,我……被分割得太久了。”
他沒有找借口,只是陳述事實。
在《源代碼》劇組那些光怪陸離的虛擬場景、復(fù)雜的拍攝調(diào)度和高強度表演中,數(shù)學的幽深路徑確實暫時被塵封。
雖然進展也有一些,但他十分清楚,像斯維爾,以及那位同樣素未謀面的布爾甘教授,還有許多期待著他報告的同仁們,想要看見的,絕不止是他現(xiàn)在的這“一點點進展”。
斯梅爾靜靜地看了洛珞幾秒鐘,這位年輕人的坦率讓他心中的那點不快和失望漸漸消散。
“唉…”
良久,斯梅爾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嘆息,那嘆息里包含著理解、包容以及對天才那“任性”選擇的無奈妥協(xié)。
他拍了拍洛珞的肩膀,寬慰道:
“好吧,洛,科學家也是人,天才偶爾也會被繆斯引誘去別處唱歌,特別是當這位繆斯如此…耀眼時。”
說著,他看向劉藝菲玩味的笑了笑,重新調(diào)整了心態(tài):
“那么,至少告訴我,那點‘燭光’…它還存在,對吧?沒有被電影的硝煙徹底吹滅?”
“當然存在!”
洛珞眼睛依舊明亮:
“那個流形構(gòu)造的想法,一直在我腦子里盤旋,雖然沒有時間坐下來推導(dǎo),但它像一顆種子,在潛意識里吸收養(yǎng)分。”
他看向人來人往的大堂,那些佩戴著各種顏色胸牌、散發(fā)著不同學術(shù)氣質(zhì)的學者們,眼中充滿了對接下來交流的期待。
“這次大會……或許就是一個契機,和其他領(lǐng)域的頂尖頭腦交流碰撞,聽聽那些45分鐘、15分鐘報告里蘊藏的新思想,也許……它能給我?guī)硇碌撵`感去澆灌那顆種子。”
斯梅爾的臉色終于多云轉(zhuǎn)晴。
他最怕的就是洛珞徹底放棄那條他認定的、通往“偏微分方程皇冠”的道路。
只要火種不滅,他就有耐心等待。
“這就對了,洛!”
老教授贊許地點頭,重新露出笑容:
“數(shù)學的靈感常在最不經(jīng)意的碰撞中迸發(fā),我們都需要放松緊繃的神經(jīng)。
“好了,讓我的骨頭去休息吧,明天晚餐,洛,如果你和這位美麗的茜茜女士沒有別的計劃,務(wù)必賞光共進晚餐?我們可以聊聊更輕松的話題。”
“比如你那部占用了寶貴數(shù)學時間的電影?或者……提前討論一下你一小時報告的聽眾提問環(huán)節(jié)?我可是準備了幾個‘尖銳’的問題哦!”
他眨了眨眼,故意做出一點威脅的樣子。
“非常榮幸,斯梅爾先生。”
洛珞欣然應(yīng)允。
“那么,回見,我的朋友們,好好享受馬德里的陽光……好的心態(tài)會給你帶來好運氣的,上帝保佑你兩天后的開幕式上會有一個美好的結(jié)果。”
斯梅爾幽默地揮揮手,轉(zhuǎn)身在酒店工作人員的引導(dǎo)下,拖著疲憊卻仿佛年輕了幾歲的步伐,走向自己的房間。
目送斯梅爾離去,劉藝菲輕輕挽住洛珞的手臂,低聲道:
“這位老教授真有趣,感覺他好在意你的研究。”
“是啊”
洛珞望著斯梅爾的背影,眼神深邃:
“他是真心熱愛這門學科,也對我寄予了厚望,可惜我這段時間……”
“沒關(guān)系”
劉藝菲溫柔地握緊他的手:
“大會還沒開始,還有時間,我相信你,那顆‘種子’一定可以發(fā)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