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話音剛落,一道柔和的聲音便如春風(fēng)般拂了過來,驅(qū)散了方才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魯姨,阿鉞回來了?”
楚香越循聲望去,只見一位身著淺藍(lán)色衣裙,手挎竹籃的年輕女子,正款款而來。她眉目清秀,氣質(zhì)溫婉,臉上掛著恬靜的笑容,宛如一朵盛開在山谷間的幽蘭,讓人見之忘俗。
見到來人,老婦人一改先前那副尖酸刻薄的模樣,立刻換上了一張慈祥和藹的笑臉,熱情地招呼道:“阿鉞剛回來!霽月,快過來,阿鉞上山采了不少有用的草藥,你拿點(diǎn)回去,給你爹煲湯。”
那被喚作霽月的女子,聞言,臉上綻放出更加動人的笑容,她蓮步輕移,來到魯鉞面前,眼中滿是柔情蜜意。
她從籃中取出一塊潔白的手帕,輕輕地擦拭著魯鉞額頭上的汗珠,又細(xì)細(xì)地擦去他臉頰上沾染的泥土,心疼地說道:“阿鉞,上山采藥累壞了吧?瞧你,都曬黑了這么多了。”
她的動作輕柔,語氣溫柔, 滿滿的愛意,幾乎要從眼角眉梢溢出來。
魯鉞感覺到身后蘇琳瑯的目光,如芒刺在背,仿佛要把他后背燒出一個洞來。那目光中蘊(yùn)含的復(fù)雜情感,又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慌和煩躁。
他下意識地扣住了霽月的手腕,阻止她繼續(xù)擦拭的動作,聲音有些不自然地說道:“不累。”
然后,他像是為了掩飾什么似的,連忙彎下腰,從草藥筐里拿出幾株新鮮的人參,遞到霽月面前,說道:“霽月,你把這些拿回去,給魯叔叔補(bǔ)補(bǔ)身子。”
人參枝葉繁茂,根須飽滿,一看就是上好的藥材,價值不菲。
霽月接過人參,卻只從中挑了兩株較小的,其余的又都放回了筐里,她抬起頭,看著魯鉞,柔聲說道:“你千辛萬苦采到的,還要賣錢呢,我不能拿這么多。這兩個就夠了,剩下的,你留著換些銀錢,給自己添置些衣裳,或者買些喜歡的東西。”
她語氣輕柔,處處為魯鉞著想,這份體貼和善解人意,更是讓人心生好感。
一旁的老婦人,看著這小兩口恩愛甜蜜的模樣,樂得合不攏嘴,她笑瞇瞇地說道:“哎呀,霽月,你還跟阿鉞客氣什么?阿鉞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阿鉞的,你們下個月就要過門了,還分這么開做什么?”
老婦人的話,像是一顆定心丸,讓霽月的臉上,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紅暈,她低垂著頭,嘴角含笑,露出幾分嬌羞,幾分甜蜜。
這幅情景,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地刺進(jìn)了蘇琳瑯的心里。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痛得無法呼吸。
魯霽月害羞一笑,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楚香越和蘇琳瑯,輕聲問道:“魯姨,剛才我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你們好像在爭吵,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她的聲音,依舊是那么溫柔,那么輕緩,仿佛怕驚擾了什么似的。
但就是這看似輕柔的詢問,卻讓原本就緊張的氣氛,變得更加微妙起來。
“哦,沒什么。”老婦人瞥了她們一眼,面對她們,語氣一下子冷淡起來,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再沒了對著霽月時的和藹可親,“只是外鄉(xiāng)人認(rèn)錯人了而已。”
說完,她也不等楚香越和蘇琳瑯反應(yīng),便轉(zhuǎn)過頭,招呼著站在一旁,臉色有些不自在的魯鉞,語氣嚴(yán)厲中帶著幾分不容置喙:“阿鉞,你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回房間去梳洗一下!瞧你這副樣子,灰頭土臉的,谷里來了不少外人,被他們看了笑話!”
魯鉞聞言,身子微微一僵,他低低的應(yīng)了一聲:“好。”
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
他轉(zhuǎn)過頭,對著身旁的魯霽月說道:“霽月,那我先回去洗個澡,換身衣裳。”
魯霽月溫柔的笑了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善解人意地說道:“知道了,你去吧,我等你,等下……我過去看你。”
說到最后,聲音細(xì)若蚊蠅,白皙的臉頰上飛上一抹紅霞。
魯鉞沒接話,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偏過頭,目光在站在不遠(yuǎn)處的楚香越和蘇琳瑯身上停留了一瞬,準(zhǔn)確的來說,是落在了蘇琳瑯的身上。
蘇琳瑯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那眼神,悲傷、痛苦、絕望、不敢置信……種種復(fù)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像是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將他緊緊地包裹住,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那樣的眼神,讓魯鉞的臉色變得有些僵硬,甚至有些蒼白。
他猛地收回視線,不敢再看蘇琳瑯,像是逃避什么似的,拉著一直安靜地站在他身邊,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一切的小女孩,也就是他的妹妹小鹿,快步離開了。
等魯鉞的身影消失在轉(zhuǎn)角處,老婦人立刻拉過霽月的手,親親熱熱地說道:“霽月啊,走,咱們到屋里去,我有話要跟你說。”
魯霽月乖巧地走了過去。
老婦人拉著霽月的手,快步走開了。
蘇琳瑯看著魯鉞離開的背影,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簌簌地往下掉。
她死死地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可是那顫抖的肩膀,卻泄露了她此刻內(nèi)心的痛苦和絕望。
“那就是蕭野……那就是蕭野……”她喃喃自語,聲音哽咽,帶著濃濃的鼻音,“他為什么不認(rèn)識我們了……為什么……為什么喊那個老女人‘媽’……他是不是瘋了……他是不是……”
她捂著臉,泣不成聲,整個人都快要崩潰了。
楚香越也緊緊地皺著眉頭,她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蕭野離開的方向,眼神中充滿了疑惑和擔(dān)憂。她看著蘇琳瑯哭得撕心裂肺的樣子,心里也不好受。
她心里也很確定,剛才那個男人,就是蕭野,雖然容貌有了一些變化,但那身形,那眉眼,那說話的語氣,都和蕭野一模一樣,絕對不會錯。
可是,蕭野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為什么會不認(rèn)識她們?為什么會喊那個老婦人“媽”?
蕭野好像失去了對他們的記憶,又被植入了另一段記憶,要不然,就算失憶了,怎么可能會連娘都認(rèn)錯了呢
而且,那個叫小鹿的還說什么,從小一起長大……怎么可能?蕭野去世才三年,這個小鹿已經(jīng)十歲左右了,這些人,肯定有人在說謊。
只是這個謊言,因為蕭野失憶,根本沒辦法揭穿。
這才是最讓人感到無力和憋屈的地方。
楚香越深吸一口氣,強(qiáng)壓下心頭的煩躁和不安,她轉(zhuǎn)過頭,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蘇琳瑯,安慰道:“琳瑯,你先別哭了,哭也解決不了問題。蕭野在桃花谷里,一時半會兒跑不掉,我們回去跟家里人討論,從長計議,一定能想到辦法,把他帶回來的。”
蘇琳瑯聽了楚香越的話,也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點(diǎn)了點(diǎn)頭,聲音沙啞地說道:“好……好……我們回去……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