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惠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深埋心底的算計,竟被這個年輕人一眼看穿。
對方那副戲弄獵物的姿態,居高臨下,與她往日俯視那些大陸商人的模樣如出一轍。
這種角色互換讓她心頭極為不適,卻又無從發作。
劉清明施施然回到自己的座位,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于惠嫻內心幾番掙扎,最終還是選擇了低頭。
她款步走到劉清明面前,微微躬身,聲音壓得極低:“劉秘書,你想讓我怎么做?”
劉清明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當然是帶你去把你們邱總接出來呀。”
“就這?”于惠嫻一怔,她預想過無數種屈辱的條件,唯獨沒料到對方的要求如此簡單。
劉清明抬了抬下巴:“你先出去,樓下等我。”
言辭間已經有了不容置疑的吩咐味道。
于惠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終究還是依言轉身離去。
包廂門輕輕合上。
片刻后,先前那名服務員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躬身道:“劉主任,燕局讓我們的人都聽您調遣?!?/p>
劉清明嗯了一聲:“剛才的對話,都錄下來了?”
“是的,全部錄下來了。”便衣警察取出一個微型錄音帶,雙手奉上。
劉清明接過,揣進兜里:“你們現在去一趟云州賓館,呆胞下榻的那幾間房,趁著邱仕誠和于惠嫻都不在,便宜行事?!?/p>
“明白!”
劉清明隨即撥通了吳新蕊的電話,簡明扼要地匯報了與于惠嫻見面的情況以及自己的初步打算。
吳新蕊在電話那頭沉吟片刻:“事情要辦妥帖,別留下首尾讓人詬病。”
“我明白?!眲⑶迕鲯鞌嚯娫?,走出錦江大酒店。
于惠嫻正站在路邊,見他出來,連忙示意街角一臺黑色轎車:“劉秘書,我已經讓呆辦派車了,我們……”
劉清明擺了擺手,徑直走向路邊,揚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車門打開,他率先坐了進去。
于惠嫻咬了咬牙,也只得跟著上了車。
車子啟動,駛向民主路派出所。
車廂內氣氛有些沉悶。
劉清明突然開口:“于總監,你是不是真得打算取代他?”
于惠嫻身體微微一僵,沉默了幾秒,才試探著問:“如果我說是,劉秘書會去告發我嗎?”
劉清明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那就要看,是你上位對我們云州更有利,還是邱仕誠繼續待在那個位置上,對我們更有利。”
于惠嫻咬著紅唇,終于下定決心:“如果我能負責鴻飛在云州的投資,我不會要求百分之百的銀行貸款,也不會要求土地出讓金分文不取?!?/p>
這番話讓劉清明確定了,這個女人為了上位,是肯下血本的。
劉清明對司機吩咐:“師傅,路邊停一下?!?/p>
出租車緩緩靠邊停下。
劉清明推開車門,下了車。
于惠嫻不明所以,也跟著下來。
兩人站在車水馬龍的路邊, 眼前是城市的喧囂。
就這么隨隨便便地談起幾千萬的投資起來。
劉清明首先開口:“那依于總監的意思,鴻飛打算怎么投資?”
于惠嫻看著他:“劉秘書的意思呢?”
“云州方面不提供貸款,鴻飛按照市價支付一百畝土地的出讓金?”
于惠嫻面色發白:“這個條件,我就算現在答應,公司董事會那邊也過不了,你怎么也得給我一個說得過去的優惠政策啊”
劉清明知道,于惠嫻不是老板,
如果壓榨得太狠,她也辦不成事。
雙方需要找到一個平衡點。
兩人開始了討價還價,從一千萬一降到一百萬一降,從一成到六成。
目標逐漸接近。
“鴻飛出資三千萬,”劉清明伸出三根手指,“市里負責協調解決兩千萬的貸款額度。至于土地,一百畝,按市價的六成支付出讓金?!?/p>
他又補充一句:“不能再少了,不然我也沒法向市里交待。”
這個條件比起邱仕誠之前的獅子大開口,已經現實了許多。
于惠嫻盤算片刻,這個條件雖然依舊苛刻,但自己稍微運作一下,還是有把握的。
她向劉清明伸出手:“成交?!?/p>
劉清明與她輕輕一握,隨即松開。
事情談完了,于惠嫻有些好奇。
“劉秘書對這個口頭協議就這么放心?”
劉清明彈了彈煙灰:“我的身份,就是我的保障。于總監可以出爾反爾,不過,要想清楚,能不能承擔得起一個市委書記秘書的怒火。”
于惠嫻臉色微變:“我們呆胞在大陸投資,也是有政策傾斜的,呆辦的話份量很重?!?/p>
劉清明笑了:“他們的話,對別人或許有用,對我,沒用。信不信,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們鴻飛在大陸待不下去,合理合法地滾出華夏。而且,我可以保證,你們回到呆島,也會聲名狼藉,永無寧日。信嗎?”
他語氣平淡,但其中蘊含的森然寒意,讓于惠嫻不寒而栗。
這個年輕人身上散發出的強大氣場,讓她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劉清明再次露出那種邪魅的笑容,湊近她幾分:“怎么,這就怕了?于總監,你的未來,我看得到。我的未來,你,看不到?!?/p>
于惠嫻定了定神:“好,我答應你,絕不反悔?!?/p>
這下輪到劉清明好奇了:“我很好奇,你怎么就能確定,邱仕誠下臺之后,鴻飛一定會用你?”
于惠嫻撩了撩耳畔的碎發,驕傲地挺起胸:“我自然有我的辦法。劉秘書放心,就算我辦不到,也會在其他方面補償你,絕不會讓你吃虧。”
說完,媚眼飛起。
又來了。
劉清明視若無睹地點點頭,將已經熄滅的煙蒂彈出去,劃出一道弧線,飛進路邊的垃圾桶:
“那好,我們現在就去搞死邱仕誠?!?/p>
“?。俊庇诨輯贡凰@殺氣騰騰的語氣嚇了一跳,連忙擺手,“劉、劉秘書,我只是想讓他下臺,沒想讓他死??!這要真出了人命,恐怕不好交代吧?”
劉清明用一種看白癡的表情看著她:“于總監,是不是你們呆灣來的人,都喜歡這么干?放心,這里是華夏大,我是黨員干部,不是黑社會。”
于惠嫻還是有些不放心,她是真的有點怕這個喜怒無常的年輕人,會頭腦一熱,直接把邱仕誠給作了。
那樣固然解氣,但后續的麻煩,恐怕會無窮無盡。
劉清明拉開車門:“走吧,我今天可是請假出來的,沒時間跟你在這耗?!?/p>
20分鐘后。
出租車在民主路派出所門口停下。
所長辦公室里,一個穿著警服的中年男人早已等候多時。
見到劉清明,他立刻滿臉堆笑地迎上前:“哎呀,劉主任,您可算來了!燕局已經指示我們,一切都聽您的?!?/p>
劉清明如今的身份,在云州市確實非同小可。
就連市長黃文儒都只敢叫他“小劉主任”。
市長以下,幾乎所有干部,都得恭恭敬敬地稱他一聲“劉主任”。
他說的話,代表了吳新蕊書記,而吳書記的強勢,就是他的底氣。
這就是“二號首長”。
“客氣了?!眲⑶迕髋c他握了握手,“昨天晚上掃黃抓到的那些人,現在在哪里?”
“都在里頭?!?/p>
所長引著劉清明和于惠嫻往里走。
幾人沒有進入拘留室,只是在門上的小窗朝里望了一眼。
房間里或蹲或站著七八個男人,一個個垂頭喪氣。
邱仕誠也在其中,頭發凌亂,衣衫不整,哪里還有昨天的囂張勁,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精神十分萎靡。
劉清明朝邱仕誠的方向指了指:“那個人的情況,具體怎么回事?”
所長壓低聲音:“我們的人沖進去的時候,他正壓在一個陪酒小姐身上,褲子都扔在地上,抓了個現行?!?/p>
“有拍照取證嗎?”
“拍了拍了!”所長連連點頭,“劉主任要不要看看?”
劉清明頷首。
回到所長辦公室,所長從抽屜里取出一疊照片,遞了過去。
照片拍得很清晰,邱仕誠光著身子,表情驚恐萬分,身下是一個同樣驚慌失措的年輕女子。
看到這些,劉清明心里便有了底。
“那個被他欺負的女孩,放了沒有?”
所長搖搖頭:“劉主任,那個女孩涉嫌賣淫,按照規定,要留置一段時間,還得罰款?!?/p>
劉清明眉頭微蹙:“你們抓到他的時候,他付錢了嗎?”
“這個倒是沒有。”所長回憶了一下,“不過那個女孩說,邱仕誠答應事后給她買衣服,帶她出去玩?!?/p>
空頭支票,果然是這些呆巴子慣用的伎倆。
“我想單獨見見那個女孩?!?。
所長立刻會意:“沒問題,馬上安排?!?/p>
一間空置的審訊室內,劉清明見到了那個精神小妹。
年紀不大,看樣子也就十七八歲,濃妝艷抹,眉宇間帶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俗媚。
口供上顯示,她初中就輟了學,已經是摸爬滾打了好幾年的社會人。
進了派出所也絲毫不見慌亂,顯然是這里的常客。
劉清明也不跟她兜圈子,開門見山:“昨天晚上那個呆呆男人,涉嫌間諜罪,已經被國安盯上了。你跟他是什么關系?他有沒有讓你做什么事情?老實交代,爭取寬大處理。”
“啊?!”精神小妹臉上的鎮定瞬間崩塌,嚇得花容失色,連連擺手,聲音都帶上了哭腔,“警官,我、我不認識他?。∈撬撬惨圬撐业?!我什么都不知道!”
劉清明等的就是她這句話,語氣緩和了幾分:“你確定,是他強迫你,而不是你主動引誘?”
精神小妹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語速極快:“當然是他強迫我的!他那么肥,那么丑,年紀又那么大,我圖他什么呀?警官,你要相信我!”
劉清明點了點頭:“行,把你的這些話,原原本本地對負責記錄的警察同志再說一遍。”
很快,一名女警進來開始做筆錄。
精神小妹為了撇清自己,將邱仕誠如何對自己灌酒,如何動手動腳,最后又是如何試圖霸王硬上弓的過程,詳詳細細地描述了一遍。
所長在一旁聽著,額頭開始冒汗。
他現在總算明白這位劉主任想干什么了。
等女警做完筆錄離開,所長湊到劉清明身邊,小聲勸道:“劉主任,對方畢竟是呆商,這事兒要是從嫖娼升級成強奸未遂,性質可就完全變了。萬一鬧大了,恐怕不好收場啊?!?/p>
劉清明瞥了他一眼:“要的就是把事情鬧大。也該讓某些人看看,這些打著投資旗號來大陸的,究竟都是些什么貨色。這件事,必須引起上面的重視?!?/p>
所長一聽這話,以為這是市委吳書記的意思,當即閉上了嘴,再也不敢多言。
很快,根據精神小妹的最新口供,邱仕誠的行為已經涉嫌違背婦女意愿,強行發生猥褻行為,案件性質陡然升級。
于惠嫻站在一旁,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中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她終于徹底相信了劉清明之前在路邊說的那番話。
如果自己真的爾反爾,這個年輕的市委大秘,絕對有一百種方法,讓她和鴻飛投資一起,萬劫不復地滾出大陸。
她看著劉清明那張輪廓分明的側臉,第一次感到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