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江南”的收銀臺前。
蘇清璇的動作頓住,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
她不喜歡這個稱呼,尤其從陌生人口中,尤其還是這種調(diào)調(diào)。
轉(zhuǎn)過頭,一個油頭粉面的年輕男子映入眼簾。
男子中等身材,三七分的發(fā)型梳得一絲不茍,油光可鑒。
深色西裝,領(lǐng)帶系得緊致,腳下皮鞋锃亮,每一樣都透著奢華。
五官倒是不難看,只是眉宇間繚繞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霾。
仿佛從小浸淫在人性本惡的教育里,看誰都是不懷好意。
他正以一個自認(rèn)瀟灑的姿態(tài),朝蘇清璇伸出手。
蘇清璇對那只懸在半空的手視若無睹,語氣疏離:“我不認(rèn)識你。”
男子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旋即哈哈一笑,若無其事地收回手。
他手一抬,身后一名穿著職業(yè)套裝的女子立刻將一張名片遞到他手上。
男子用兩指夾著名片,遞向蘇清璇:“忘了自我介紹。我是何耀祖,四海集團(tuán)總裁。令尊蘇董,應(yīng)該有提起過我吧?”
“四海集團(tuán)”四個字入耳,蘇清璇的臉色明顯冷了下去。
一只手從她身側(cè)伸出,更快地接過了那張名片。
劉清明捏著名片,低頭掃了一眼。
好家伙,燙金字體,還隱約帶著一股香水味,騷包得可以。
在他面前裝這種逼?
云州地面上,什么時候允許這么牛逼的人物出現(xiàn)了?
劉清明心中一陣無名火起,面上卻不動聲色。
他突然轉(zhuǎn)向蘇清璇,微微躬身,語氣帶著一種夸張的恭敬:“少主,要不要打發(fā)他?”
此言一出,何耀祖臉上的笑容徹底凝固,勃然變色,怒意上涌:“你是什么東西?敢這么跟我說話!”
劉清明緩緩直起身,轉(zhuǎn)頭,目光冷冷地釘在何耀祖臉上。
一股無形的壓力,帶著某種在生死邊緣磨礪出的鋒銳氣息,驟然散開。
何耀祖接觸到他眼神的剎那,沒來由地打了個寒噤,心底竄起一股涼意,仿佛被什么兇獸盯上了一般。
蘇清璇何等聰明,幾乎是秒懂了劉清明的意思。
她配合著,對何耀祖冷淡開口:“何總裁是吧?這是我的保鏢。他的話,你也聽見了。我父親有交代,不允許我隨便結(jié)識陌生人。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去找他談。”
說完,她將銀行卡遞給收銀員。
何耀祖想上前一步,試圖再爭取,卻被劉清明不著痕跡地用身體擋住了去路。
殺人般地眼神,帶著警告。
何耀祖只得強壓下火氣,擠出笑容解釋:“蘇小姐,你千萬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想認(rèn)識一下你。我們四海集團(tuán)將來會在云州大力發(fā)展,少不了要和新成集團(tuán)打交道。雙方的商業(yè)合作,也得到了令尊的初步認(rèn)同。作為同齡人,大家認(rèn)識一下,交個朋友,又何妨呢?你的記者工作,難道不需要拓展人脈嗎?”
蘇清璇等收銀員刷完卡,接過卡片和票據(jù),放回包里。
她這才抬眼,正視著何耀祖,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拒絕:“我對商業(yè)合作不感興趣。如果何總裁哪天不小心犯了法,我或許會考慮去搶一條獨家新聞。所以,你最好還是不要認(rèn)識我。再見。”
話音落下,她昂首挺胸,徑直從何耀祖身邊走過,頭也不回。
劉清明則像一堵墻,紋絲不動地?fù)踉诤我婷媲埃米约阂幻装硕嗟纳砀撸┮曋@個比他矮了半個頭的家伙。
他將一個忠誠護(hù)主的保鏢角色,演繹得淋漓盡致,那種職業(yè)素養(yǎng),仿佛刻在骨子里。
被他這樣逼視著,何耀祖雙腳像是灌了鉛,竟一步也不敢挪動。
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稍有異動,對方那看起來充滿力量的拳頭,下一秒就會招呼到自己臉上。
在大庭廣眾之下挨揍,他丟不起這個人。
只能眼睜睜看著蘇清璇那窈窕的背影消失在旋轉(zhuǎn)門外。
何耀祖的眼中,瞬間充滿了陰鷙與不甘。
長這么大,他還從沒被人如此干脆利落地撅過面子,尤其還是當(dāng)著一個美女的面。
他身后那名職業(yè)裝女子,適時地低聲開口:“何少,要不要找人……教訓(xùn)一下她?”
何耀祖并未回頭,語氣冰冷:“這里是云州,不是林城,蠢貨!”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不過,有脾氣好啊。有脾氣的女人,才有意思。”
女子立刻噤聲:“那……需要盯著她嗎?”
何耀祖目光投向玻璃門外,蘇清璇那輛惹眼的小紅車剛剛啟動:“她身邊那個家伙,看起來有點難纏,身手應(yīng)該不錯。派人跟著,小心點,別被發(fā)現(xiàn)了。”
“放心吧,何少。”女子恭敬應(yīng)下。
直到那抹紅色徹底匯入車流,何耀祖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俏江南”的另一間包廂。
包廂里已經(jīng)坐了幾個男男女女,為首之人看到他,笑著舉起手。
“何少,你來晚了。”
“遇上個妞,聊了幾句,常少,什么時候回的云州?”
男子赫然便是常紹春,他顯然與何耀祖相熟。
“昨天晚上。”
一指其身后的女子:“何少的女伴,從來沒讓我失望過。”
何耀祖將身后的女子往前一推:“我的,不就是常公子你的嘛。”
“哈哈,夠意思!”
常紹春大笑著將女子一把摟住,手上已經(jīng)開始了動作。
嘴里還不忘說:“什么樣的美人能絆住你常少的腳步?”
“蘇家大小姐。”
常紹春的手一下子停下來:“蘇清璇?”
“嗯,你也認(rèn)識?”
“咱們這個圈子,哪有人不認(rèn)識她呀,那可是朵帶刺的玫瑰。”
“帶刺好啊,沒難度沒意思。”
常紹春“嘿嘿”一笑,沒有再說什么。
把注意力放到了何耀祖帶來的身材有致的女子身上。
***
小紅車內(nèi),氣氛有些微妙。
劉清明手里還把玩著那張燙金的“名片”,指尖在上面摩挲。
蘇清璇從后視鏡瞥了他一眼:“舍不得扔啊?打算裱起來?”
劉清明將名片隨手扔在中控臺上:“這個何耀祖,是不是何四海的兒子?”
蘇清璇發(fā)動車子,匯入車流:“多半是。我爸提過一句,說何四海有個兒子一直在國外留學(xué),最近剛回來接班。”
劉清明身體向后靠了靠:“他對你不懷好意,那眼神,跟狼見了肉似的。”
蘇清璇輕哼一聲,語氣帶著幾分嘲弄:“對我不懷好意的人多了去了,你不也是其中一個?”
劉清明立刻坐直身體,表情夸張:“天地良心!我劉清明可是正人君子,從來都只有別人對我不懷好意的份兒!”
蘇清璇“呸”了一聲:“不要臉。”
劉清明嘿嘿一笑:“別隨便對號入座啊,我可沒說那個‘別人’是你。”
蘇清璇對他的厚臉皮已經(jīng)有些免疫了,只覺得好氣又好笑:“行行行,你是萬人迷。那說正經(jīng)的,誰那么不開眼,會看上你?”
劉清明摸了摸下巴,表情略微嚴(yán)肅起來:“我估計,那個何耀祖,現(xiàn)在已經(jīng)恨上我了。”
蘇清璇有些不解:“為什么?”
劉清明攤手:“很簡單啊,我壞了他的好事,讓他當(dāng)眾丟了面子。這種睚眥必報的二世祖,能不記仇?”
蘇清璇撇撇嘴,語氣不屑:“借他個狗膽?”
劉清明搖搖頭:“明著來,他肯定不敢在云州亂搞,畢竟你爸媽的身份擺在那兒。但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要不要認(rèn)真考慮一下,讓你爸給你配他十個八個保鏢?安全第一嘛。”
蘇清璇秀眉一挑:“那我還要不要工作了?走到哪兒都跟著一群人,當(dāng)我是什么?”
劉清明語氣認(rèn)真:“安全問題不是開玩笑。你那脾氣,也該收斂收斂。總這樣大大咧咧的,萬一真出點什么事,讓我怎么能放心?”
蘇清璇聞言,猛地一腳剎車,將車子穩(wěn)穩(wěn)停在路邊。
輪胎與地面摩擦,發(fā)出一聲輕微的聲響。
她轉(zhuǎn)過頭,一雙明亮的眼睛直直看著他:“劉清明,你這個人,有時候真的很討厭。”
劉清明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和話語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我說的是真的。以我當(dāng)警察的直覺,可以向你保證,那個何耀祖,對你絕對不懷好意。你以后一定要小心提防。他老子可是何四海,那是個什么樣的人物,你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為達(dá)目的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蘇清璇臉頰微微鼓起,似乎有些煩躁,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翻涌。
她深呼吸,然后吐出幾個字:“知道了。滾吧。”
劉清明眨了眨眼:“喂,好歹把我送到市委大院門口啊,我還要回去加班寫材料呢。”
蘇清璇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指了指車窗外:“睜大你的眼睛看看,已經(jīng)到了,豬!”
劉清明這才注意到,車子不偏不倚,正好停在市委大院的門口。
他訕訕地推開車門。
下車后,他又回過頭,扒著車窗,再次叮囑:“真的,你好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我真的很擔(dān)心你。”
蘇清璇沒有回應(yīng),直接升起車窗,隔絕了他的視線。
下一秒,小紅車引擎發(fā)出一聲低吼,絕塵而去,只留給他一串逐漸遠(yuǎn)去的尾燈。
女人真是莫名其妙,劉清明搖搖頭,走向辦公大樓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