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大院二號別墅,蘇玉成系著圍裙,正在灶臺前忙活。
他一邊熟練地顛勺,一邊朝餐廳里喊:“你那個秘書我已經(jīng)交代過了,她會按時提醒你吃藥,你可別抗拒。我看你最近胃口不好,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吳新蕊正在外面收拾餐桌,聞言回道:“知道了,你重復了多少遍?我只是去趟歐洲,又不是上月球。”
“我以后重心要放在外省,可能沒法經(jīng)常給你做飯了,你怎么辦?”蘇玉成把菜盛進盤里。
“那正好,”吳新蕊笑了,“我都吃膩了,換個口味,說不定胃口大開。”
蘇玉成端著菜走出來:“還有誰比我更懂你的胃?”
“是啊,我都覺得這胃其實是長在你身上。”
說笑間,客廳的門被鑰匙擰開。
蘇清璇當先走了進來,吳新蕊和蘇玉成都是一愣。
自從上次不歡而散,女兒一直住在報社宿舍,這還是頭一次回家。
“媽。”蘇清璇叫了一聲,彎腰從鞋柜里拿出一雙男士拖鞋,朝身后一扔。
跟在她身后的汪明遠穩(wěn)穩(wěn)接住,換好鞋,一抬頭就看見了吳新蕊,立刻叫了一聲:“吳姨。”
吳新蕊一時沒認出人來。
她對蘇家的親戚朋友,一向不怎么熟悉。
蘇玉成從廚房出來,給妻子介紹:“汪家老二,汪明遠。”
吳新蕊這才點點頭。
汪明遠又轉向蘇玉成:“三叔。”
“你們倆怎么一塊兒回來了?”蘇玉成問。
“我去找小璇,她正好下班,就順道過來拜訪您和吳姨了。”汪明遠將手里的禮品袋放到鞋柜上。
蘇玉成瞥見里面有瓶年份不錯的紅酒,直接抽了出來:“既然帶來了,就開了它吧。”
汪明遠臉上露出喜色:“那我可要陪三叔好好喝一杯。”
席間,吳新蕊話不多,蘇清璇也向來沉默。
全靠蘇玉成和汪明遠兩人撐著場面,聊的都是蘇汪兩家?guī)资甑呐f事。
這些事,母女倆從前都沒怎么聽過,算是被普及了一番。
原來,論起政治地位,汪家還在蘇家之上。
兩家第一代是親密的戰(zhàn)友,一同調入京城工作。
后代們從小一起長大,到了第二代,便有了姻親。
這么算起來,汪明遠和蘇清璇還沾著點遠親,當然,并無血緣。
汪明遠的交際能力很強,言談舉止間,妥帖地照顧到了每一個人,場面始終熱絡。
他絕口不提自己的來意,讓這頓飯吃得氣氛融洽。
飯后,蘇清璇起身收拾碗筷,蘇玉成和吳新蕊回到客廳沙發(fā)上坐下。
汪明遠以小輩的姿態(tài),在一旁陪坐。
他終于開口:“三叔,吳姨,這次來省城,除了看望二位,還有一件事,想請長輩們給我做主。”
蘇清璇收拾碗筷的手頓了一下。
來了。
雖然汪明遠已經(jīng)挑明了對她沒興趣,但事關自己的終身大事,她還是有些緊張,也想看看父母究竟是什么態(tài)度。
蘇玉成笑呵呵地說:“明遠啊,有什么事你只管說。”
吳新蕊端著茶杯,沒有接話。
“三叔還記不記得,很多年前,您帶小璇上京城。我那時候才八歲,第一次見這個可愛的妹妹,一眼就喜歡上了。”
蘇玉成微微點頭:“我記得。當時你很有做哥哥的樣子,護著她,帶她玩,小璇那幾天很開心。”
吳新蕊也想起來了。
那次她正值升遷的關鍵時期,沒能跟著去。
后來父女倆回來,似乎是提過這么一嘴,可二十年過去,實在印象模糊。
“是啊,我也很開心,”汪明遠說,“我家沒有姐妹,突然來了這么一個粉雕玉琢的妹妹,讓我第一次有了一種保護欲。那是一段很難忘的童年回憶。”
蘇玉成品出點別的味道來,只是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汪明遠繼續(xù)說:“也許是長輩們看我們玩得好,蘇爺爺和我爺爺就給我們定了親,約定等小璇成年,汪家就以最高禮儀迎娶她過門。為此,我等了二十年。今天,我就是來履行這個約定的。”
吳新蕊愕然,這事她連聽丈夫提都沒提過。她
剛要開口,蘇玉成拍了拍她的手,對汪明遠說:“那只是長輩們的玩笑話,明遠不必當真。”
“三叔覺得我不配?”汪明遠反問。
“不是配不配的問題,”蘇玉成說,“我們家很民主,不會因為任何外部因素,去強迫小璇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不光是長輩的意思,”汪明遠說,“我愛了小璇二十年,至今未婚,自認和她門當戶對。三叔也不想考慮一下嗎?”
蘇玉成看向女兒,有些糊涂了。
蘇清璇此刻的態(tài)度不對勁,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居然毫無反應。
難道她也有這個意思?
吳新蕊突然開口:“說到門當戶對,我當年嫁給你三叔,蘇家也是反對的。”
“吳姨這么優(yōu)秀,如今也證明是三叔的良配。但優(yōu)秀的人總是少數(shù),”汪明遠說,“我可以經(jīng)受任何考驗,希望吳姨能給我一個機會。”
“這件事,我和你三叔說了都不算,小璇的態(tài)度才是重點,”吳新蕊說,“你說服她了嗎?”
“如果小璇也同意,我是不是就可以改口了?”
“小璇同意,我也不同意。”吳新蕊的回答斬釘截鐵。
汪明遠不急不躁地問:“吳姨是不是對我有什么成見?”
“我今天是第一次見你,談不上成見,”吳新蕊搖了搖頭,“不過我知道,小璇已經(jīng)有了一個很優(yōu)秀的男朋友。我了解她的性格,你的條件再好,也沒有用。”
“原來是這樣,”汪明遠說,“小璇這么優(yōu)秀,多一個追求者,不是更好嗎?也能讓你們看一看,我們倆到底誰更配得上她。”
吳新蕊依然不松口:“你有多優(yōu)秀我不知道,但我很了解那個男孩,他已經(jīng)超過了當年的我。”
汪明遠突然笑了,說:“小璇告訴我,他在您心里的地位比她自己還高,我當時還不信,現(xiàn)在信了。”
吳新蕊驚訝地看向女兒:“你們倆究竟在搞什么鬼?”
“我只是想知道,兩位長輩,對小璇的這個男朋友,到底是個什么態(tài)度。”汪明遠說。
蘇玉成也反應過來:“你不是來求親的?”
汪明遠無辜地一攤手:“我求了啊。小璇拒絕了,你們也不答應,我總不能直接搶親吧。”
蘇清璇“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夫妻倆這才徹底明白,是被這兩個小的合起伙來演了一出戲。
蘇玉成問:“你怎么向你家里交代?”
“那只能對不起三叔吳姨了。”
汪明遠說著,當場拿出手機,撥通了家里的電話。
“爸,是我。我在清江。剛剛向三叔提親,三叔和吳姨都不同意,說他們已經(jīng)有了更好的人選。要不……您和三叔聊聊?”
蘇玉成接過手機:“汪大哥,我是玉成。”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wěn)的男聲:“玉成啊。這件事呢,兩家的老爺子都是有這個意思的。再說兩個孩子也對眼,小璇當年可是親口說過,長大了要嫁給我們家明遠的,這事你是知道的。”
“那只是小孩子家的玩笑話,當不得真。”
“我們這樣的家庭,婚姻本來就帶著些別的考量。難得他們自己有情有愿,這不是錦上添花嗎?怎么,你看不上我們家明遠?”
“明遠是個優(yōu)秀的孩子,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我喜歡還來不及,怎么可能看不上。”
“那就是吳省長眼光高,瞧不上我們汪家了。”
“新蕊也是剛剛才知道這件事,我都沒和她提過。汪大哥你多慮了。”
“玉成啊,大道理我就不跟你講了。兩家聯(lián)姻,家里所有人都看好,對兩家未來的發(fā)展大有裨益。難得孩子們也不抵觸,要不你和吳省長再商量商量?”
蘇玉成看了妻子一眼,堅決地說道:“不必了,汪大哥。是小女無緣,高攀不起。對于明遠這二十年的執(zhí)著,我蘇玉成必有回報。”
“那好吧。你都這么說了,我這個做長輩的也不能勉強。下次上京,來家里坐坐,老爺子也很掛念你們。”
“一定。”
蘇玉成把手機還給汪明遠。
汪明遠接過來,對著話筒說:“爸。”
“這事就這么算了,你也別太傷心,家里會有安排。”
“可我發(fā)過誓,這輩子只娶小璇。”
汪明遠話音一落,蘇清璇驚訝地看了過去,蘇玉成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只有吳新蕊,反而放松了身體,她大概猜到了汪明遠真正的用意。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那也不能勉強。兩家交情深厚,不能因為這個生了芥蒂。你現(xiàn)在進了體制,應該明白,女人不能成為你的絆腳石,而應該是助力。”
“我等了她二十年,現(xiàn)在才跟我說不行,我不接受,”汪明遠的聲音里帶著一股決絕,“我這輩子就只認小璇,否則,我終身不娶!”
說完,他果斷地掛掉了電話。
蘇玉成開口:“明遠,你這又是何必呢?”
吳新蕊卻打斷丈夫的話,問汪明遠:“你有心上人了?”
汪明遠笑了笑:“還是吳姨懂我。”
“所以接下來的戲碼是,你為了小璇失戀,心灰意冷,去夜場買醉,偶遇佳人安慰,順理成章地開了房,生米煮成熟飯,家里沒辦法,只能讓你帶回去了。”吳新蕊一語道破。
“我這點小心思,什么都瞞不過您,”汪明遠說,“還請二位高抬貴手,幫小侄這一回。”
蘇清璇從餐廳走出來,靠在門邊:“明遠哥哥,你要立深情人設,結果把我打成反派,我以后還怎么見人?”
汪明遠說:“那怎么辦?要不你干脆嫁給我?這樣大家都開心了。”
“我才不嫁你呢,”蘇清璇笑著說,“你這個大騙子。”
夫妻倆看著眼前互懟的兩個年輕人,都是無奈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