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點翠鳳凰步搖被穩穩簪入發髻,簪尾垂下的那顆渾圓東珠,位置精準得仿佛計算過千百遍,恰好懸停在沈驚鴻右眼眼角那顆小小的淚痣下方。銅鏡中映出的人影,華貴中透著一絲驚心動魄的凄艷。步搖隨著她輕微的動作輕輕顫動,珠光流轉,與那淚痣的微光交疊,竟隱隱透出一種泣血般的破碎感。
畫春捧著存放步搖的錦盒,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聲音帶著驚懼:“小姐…這支步搖…是老夫人臨終前交給您的遺物…太扎眼了…太后娘娘若是看見…”
“就是要讓她看見。”沈驚鴻打斷她,聲音平靜無波,指尖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撫過步搖上鑲嵌的那顆鴿血紅寶石——那是母親蘇晚晴當年從幽冥宮帶出的唯一信物,據說蘊含著神秘的力量,能與某些特定的命石產生共鳴。她腦海中清晰地閃過細綱里血瞳預警的畫面:富麗堂皇的暖閣中,韋太后那雙戴著翡翠護甲的手,會親自端起一只鑲著碧玉的茶盞,帶著“慈祥”的笑意,將致命的毒藥賜給她。
馬車碾過宮道沉悶的青石板,發出單調的聲響。沈驚鴻微微掀開車窗簾一角。深秋的御花園,各色名品菊花正開得鋪天蓋地,黃白交織,如同錦緞。在那片絢爛卻冰冷的花海邊緣,臨水的回廊下,一抹藕荷色的身影格外醒目——柳如煙。她似乎恢復得不錯,姿態柔弱地站在那里,手腕上那只水頭極好的暖玉鐲子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顯然是新得的賞賜。當沈驚鴻的目光穿透簾隙落在她身上時,柳如煙也恰好抬眼望來。四目相對的瞬間,對方眼底那淬毒般的怨毒幾乎要化為實質噴涌而出,而她下意識縮回的袖口,隱約露出半截深紫色的絲帕一角!
沈驚鴻的心沉了沉,放下簾子。
“哎喲,沈姑娘可算是來了!太后娘娘都等得不耐煩了呢!”一個面皮白凈、嗓音尖細的太監迎了上來,臉上堆著假笑,眼角的皺紋里都像是刻滿了算計。沈驚鴻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他腰間,那里掛著一枚雕工精巧的雙魚玉佩——那是韋氏門生最鮮明的標志。
暖閣內,龍涎香濃郁的氣息幾乎凝成實質,沉甸甸地壓在人胸口。但這股名貴的香氣之下,沈驚鴻敏銳的嗅覺卻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若有似無的甜腥氣,如同**的血液。韋太后斜倚在鋪著明黃錦褥的軟榻上,雍容華貴,保養得宜的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她右手戴著三寸長的翡翠護甲,那鋒利的尖端正百無聊賴地劃過手中一只白瓷茶盞的邊緣,發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細微銳響。
“驚鴻來了?快坐,不必多禮。”韋太后抬了抬眼皮,聲音帶著慵懶的腔調,隨意指了指下首唯一空著的座位。那位置正對著她,面前擺著一套溫潤通透的白玉茶具,小巧的茶壺嘴處,精雕細琢著繁復的纏枝蓮紋,在從窗欞透入的陽光下,泛著冰冷而誘人的光澤。
“謝太后娘娘恩典。”沈驚鴻依禮福身,動作優雅流暢。當她抬起頭時,發髻上那支赤金點翠鳳凰步搖折射著燭火的光芒,尤其是那點翠羽毛流轉出的幽藍光澤,瞬間吸引了暖閣內所有人的視線。韋太后的目光落在步搖上那顆碩大的紅寶石上時,瞳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縮,臉上的笑容似乎僵了一瞬。
沈驚鴻剛在白玉茶具前落座,柳如煙便端著一個精致的紅木茶盤,裊裊婷婷地走了過來,臉上掛著溫婉柔順、無懈可擊的笑容,仿佛昨日花園里那個歇斯底里的女人從未存在過。
“姐姐一路車馬勞頓,想必口渴了。這是太后娘娘特意賞下的貢品菊花茶,最是清心降火。”柳如煙聲音嬌柔,親手執起白玉茶壺,將琥珀色的茶水注入一只同樣材質的、鑲著碧玉邊沿的茶盞中。她雙手捧著那杯熱氣氤氳的茶,恭敬地遞到沈驚鴻面前,姿態無可挑剔。“妹妹敬姐姐一杯,還請姐姐賞臉。”
茶盞遞到唇邊,溫熱的茶氣混合著菊花的清香撲鼻而來。就在沈驚鴻似乎要抬手去接的剎那,她伸出的手卻猛地一轉方向,快如閃電般扣住了柳如煙端著茶盞的手腕!
“啊!”柳如煙猝不及防,發出一聲短促的低呼。
“妹妹的手,怎么冰涼得嚇人?”沈驚鴻臉上帶著關切的笑意,聲音溫柔,但扣住對方手腕的指力卻如同鐵鉗!她的指甲甚至隔著薄薄的衣料,精準地掐進了柳如煙腕骨脆弱的縫隙里!
劇烈的疼痛讓柳如煙臉色一白,手指瞬間脫力!
“哐當——!”
鑲玉的白玉茶盞脫手摔落,狠狠砸在堅硬的金磚地面上,瞬間四分五裂!滾燙的茶水四濺,潑灑在沈驚鴻華麗的裙擺上,暈開深色的水漬。
暖閣內瞬間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堆碎裂的瓷片上。只見一片較大的白玉碎片下,赫然壓著一只小小的飛蛾尸體!那飛蛾原本灰撲撲的翅膀,此刻竟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紫黑色,身體僵硬扭曲,顯然是被劇毒瞬間斃命!
毒!
柳如煙袖中那半截深紫色的絲帕,也隨著她剛才的驚慌失措,徹底滑落出來,輕飄飄地掉在濺濕的地磚上。絲帕一角,一朵妖異綻放的、用金線勾勒的彼岸花圖案,在暖閣的光線下,刺目地映入眾人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