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在林晚鎖上救助站鐵門時落下來的。
"咔嗒"一聲,銹跡斑斑的鎖扣剛掛上,豆大的雨點就噼里啪啦砸在鐵皮屋頂。
阿嗷甩了甩耳朵,把登山包往背上一甩——這包還是去年救助站募捐來的,印著"汪星人救援計劃"的卡通狗,此刻被雨水泡得軟塌塌,活像塊吸飽水的大抹布。
"團子,發揮下專業素養?"林晚仰頭看向頭頂。
布偶貓早蹲在她發頂,尾巴像根彈簧似的支棱起來,勉強在她頭頂撐開個"貓毛傘"。
冰涼的雨水順著貓毛縫隙鉆進來,順著后頸流進衣領,凍得她打了個寒顫:"你這專利得改良啊,漏雨率百分之八十。"
團子歪了歪腦袋,粉色肉墊拍了拍她的發旋,倒像是在說"將就用吧你"。
林晚摸出眼鏡布擦鏡片,腳邊突然踢到半塊紅磚。
磚上的血漬還沒干,在雨里暈開,像朵被揉皺的紅梅。
"小晚!"
街道旁的"晨光便利店"亮起昏黃的光,張嬸的臉貼在玻璃上,鼻尖都玻璃壓成了扁扁的餅。
平時總系著花圍裙熱情招呼客人的她,此刻卻把自己反鎖在店鋪里,手里攥著根搟面杖,指節發白:"你這是要去市里?可千萬去不得啊,聽說那里的人和動物都瘋了!"
林晚停住腳。
張嬸額角有塊青紫色的斑,像被人用紫墨水染過一般,邊緣還泛著詭異的熒光。
她剛要開口問"您額頭上……"。
張嬸卻突然瞪圓眼睛,手指著急的玻璃上連點:"快小心,你后面!"
阿嗷瞬間擋在她身后,喉嚨里滾出低沉的轟鳴。
林晚轉身,看見三團黑影從綠化帶竄出。
那是三只流浪貓,其中那只毛色斑駁的三花,正是今早該來吃罐頭卻失蹤的孕貓。
"三花?"林晚試探著蹲下身,聲音放得又輕又軟,"是我啊,帶了金槍魚罐頭......"
三花耳朵動了動,卻沒像往常那樣蹭她褲腳。
它弓起背,脊背上的毛根根豎起,瞳孔縮成兩道紫線,嘴角滴著黏糊糊的涎水,在泥地上拉出絲來。
另外兩只虎斑貓和橘貓也跟著壓低身子,尾巴繃得像根鐵棍。
"晚晚快走!它們已經不認人了!"張嬸的聲音帶著哭腔,"剛才我家大黃就是這樣,眼睛發紫光,見人就咬......"
林晚剛要拽阿嗷的項圈,三花突然彈起來,像團帶刺的毛球直撲她咽喉。
風里傳來尖銳的貓叫,混著雨水打在臉上的刺痛,她下意識閉眼——
"喵嗚!"
一道黑影閃過,團子從她頭頂躍下,精準撞在三花側腹。
兩只貓滾作一團,布偶貓的金爪深深掐進三花后頸,三花卻像沒知覺似的,反口咬住團子前腿。
血珠混著雨水濺在林晚鞋尖,她這才發現,三花的牙齦泛著青紫色,犬齒比平時長了一倍。
"快松開!"林晚沖過去想要勸架,阿嗷卻已經提前一步用腦袋撞開了三花。
三花被撞飛在了便利店墻上,落地時卻立刻弓起背,喉嚨里發出類似嬰兒啼哭的尖叫。
團子蹲在地上舔傷口,豎起耳朵,目光死死的盯著三花鼓脹的腹部。
那里,有塊凸起的淡紫色晶體,隨著呼吸明滅,像顆微型紫燈泡。
"這就是晶核嗎?"林晚想起新聞里說的"病毒重構基因",突然感覺后頸泛起一絲涼意。
她曾在一寫學術性的報告上見過類似描述:某些病毒會誘導宿主生成能量結晶,但那是針對實驗中的特殊情況的,現在已經徹底擴散開了嗎?
"嗷——"阿嗷擋在她和三花之間,尾巴夾在兩腿間,警惕的注視著對面的三花。
林晚剛要摸它腦袋安撫,就見團子弓背把自己彈了出去,瞳孔縮成細線,速度極快的掠過三花的身邊,利齒"咔"地咬碎了三花腹下的晶核,順勢舌頭一卷將晶核碎片吞入了腹中。
紫色液體濺在地上,發出"嗤啦"的聲響,很像濃硫酸腐蝕金屬時發出的聲音。
三花的身體瞬間軟成一團,原本圓滾滾的肚子癟下去,連抽搐都沒來得及,只剩層毛皮包著骨架,活像被抽干了所有水分。
"團子?"
林晚有些擔心團子吃了晶核碎片會出問題,趕忙蹲下身查看起來。
布偶貓順勢把臉埋進她的手心,喉嚨里發出滿足的呼嚕——和它小時候偷溜進廚房,把她煮的魚湯喝得底朝天時一模一樣。
她這時才發現,團子的毛色在不知何時開始,竟泛出暗金光澤,雨水打在毛上,像撒了把金砂。
"小晚!真別去!"張嬸還在敲窗,玻璃被敲得咚咚響,"我剛看新聞說......說是病毒感染,都瘋了,而且72小時感染率會到99%!"
林晚的手指在雨幕中蜷緊。
她想起昨天視頻時,蘇棠舉著手術刀沖鏡頭大笑,白大褂上還沾著碘伏的黃漬,大大咧咧的說。
"等我值完大夜班,咱們去吃老陳記的麻辣火鍋,你請客啊——我要加十盤毛肚!"
“張嬸,蘇棠還在醫院沒回來,她一個人,我不放心。”
林晚搖了搖頭,對張嬸的善意勸阻表示了婉拒。
"走吧。"
她摸了摸阿嗷潮濕的耳朵,雨水順著指縫往下淌,"我們去第一醫院。"
阿嗷叼了下她的褲腳,隨后轉身在前面帶起了路,尾巴在雨里甩得像根小皮鞭。
林晚把團子揣進懷里,它的毛暖烘烘的,像個小暖爐。
遠處傳來警笛的嗚咽,卻很快被雨聲吞沒,只余"嗚哇嗚哇"的尾音,像有人在哭。
"阿嗷,"林晚低頭看懷里的團子,它的金紋在雨里更亮了,"咱們得快點。"
阿嗷的尾巴晃了晃,邁出的步子快了三分。
身后的便利店,張嬸還在敲著窗,可林晚沒再回頭。
她怕看見張嬸額角的紫斑,怕想起新聞里說的"無法承受者7天內會器官衰竭",更怕想起蘇棠說過:"急診科最近收的病人,皮膚下都有奇怪的紫斑。"
雨越下越大,街道旁的路燈一盞盞亮起。
林晚摸出手機,屏幕黑著——不知何時已經沒有了電。
她摸了摸登山包側袋,里面裝著給蘇棠帶的退燒藥、壓縮餅干,還有半盒她私藏的巧克力,這是特意給蘇棠帶的。
蘇棠值夜班總說"不吃甜的會困死的"。
"喵?"團子用腦袋蹭她下巴,金綠色眼睛映著遠處的雷光。
林晚這才發現,它的瞳孔里多了道暗紋,像條細金線。
她想起救助站老周頭開玩笑說過的一句話。
"布偶貓的眼睛長的跟寶石似得,越純的貓,眼紋中的星芒越好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真當寶石用。"
可現在這眼中的紋路,倒更像......
"變異的特征啊。"林晚輕聲說。
前面帶路的阿嗷突然停下,耳朵轉向右邊的綠化帶,口中發出警告示威的低吼。
她順著看過去,灌木叢里有雙泛紫光的眼睛。
一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狗,正盯著她們,嘴角滴著涎水。
"看來,這個世界真的越來越不一樣了。"
林晚摸了摸團子的腦袋,團子立刻會意的從她懷里跳下去,金爪在地上劃出白痕。
那邊的流浪狗剛要撲上來,阿嗷口中的低吼突然拔高,震得綠化帶的樹葉簌簌往下掉。
那狗渾身一僵,夾著尾巴轉頭就竄進了雨幕。
"阿嗷,你剛才......"
林晚蹲下身摸狗頭,它的項圈鈴鐺正微微震動,頻率好像和剛才的低吼是一致的。
剛才的那個震動,很像是大學里學的次聲波,難道阿嗷......也開始變異了?
"嗷!"阿嗷用舌頭舔她手背,尾巴拍得泥點四濺。
林晚笑著擦了擦濺到胳膊上的泥點,抬頭看向市區的方向。
第一醫院的霓虹招牌在雨幕中若隱若現,紅色的"急"字還在閃爍,像團燒不熄的火。
"蘇棠,一定要等我。"
她把登山包往上提了提,雨水順著帽檐滴在眼鏡片上,模糊了視線。
團子跳上她肩頭,尾巴卷住了她的馬尾辮。
阿嗷用腦袋頂了頂她后腰,推得她不由向前緊走了兩步。
一人兩獸再一次被雨水隱去了身形。
出發,目標市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