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山高大的身軀,直挺挺地向后倒下,激起一片塵土。
他身邊的那些心腹內應,親眼目睹了這神乎其技的一箭,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主心骨像條死狗一樣倒在地上。
他們心中最后的一絲抵抗意志,被徹底擊碎。
“當啷啷……”
兵器落地的聲音此起彼伏。
“饒命啊!校尉大人饒命!”
“我們都是被熊山逼的!”
所有人,全都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
卞人雄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再看向沈之奕時,心中的評價又上了一個全新的臺階。
此子,不僅心狠手辣,智計過人,更有這等神鬼莫測的手段。
絕不可為敵!
“拿下!所有叛逆,全部打入死牢,嚴加審訊!”他揮了揮手,親兵們立刻上前,將所有投降的叛兵捆了起來。
“校尉,您怎么會……”一名親兵忍不住問道。
卞人雄看了一眼遠處那個從地上爬起來,正拍打著身上灰塵的倩影,沉聲道:“是蘇姑娘。她之前扔石頭引開內鬼,動靜太大,驚動了我在外圍布置的暗哨。我一接到警報,就知道武庫這邊出事了。”
話音未落。
沈之奕已經像一陣風一樣,沖到了蘇杏吟的身邊。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伸出雙臂,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那個還在咳嗽的、嬌小的身軀,緊緊地、緊緊地擁入懷中。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懷中人兒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后怕。
沈之奕的心,也跟著一陣陣地抽痛。
差一點。
就差那么一點點。
如果她沒有那么聰明,如果她沒有為自己留好退路……
他不敢再想下去。
“我沒事。”蘇杏吟在他懷里,感受著他那幾乎要將自己揉進骨子里的力道,和那劇烈的心跳,她輕聲說道。
“我只是……不想成為你的軟肋。”
這句話,如同一道暖流,瞬間撫平了沈之奕心中所有的暴戾和后怕。
他緩緩松開她,低頭看著她那張被熏得像小花貓一樣的臉,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柔軟和堅定。
……
內亂,被以最快的速度平定。
城外的北蠻大軍,在失去了內應,又遲遲等不到信號,加上先鋒營和投石機陣地被毀的消息傳來后,徹底喪失了戰意,如同潮水般退去。
雁門關,暫時保住了。
清繳戰場時,卞人雄的親兵,從熊山的懷里,搜出了一枚用上好檀木雕刻的令牌。
令牌的正面,是一個龍飛鳳舞的“林”字。
而令牌的背面,則清晰地刻著一個地址。
——“京城,西風巷,甲三號。”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那個在京城權勢滔天的龐然大物。
三天后。
雁門關的秩序已經基本恢復,戰死的弟兄被厚葬,受傷的士兵也得到了最好的救治。沈之奕憑借著清剿叛逆和平定內亂的滔天大功,威望在軍中一時無兩。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可以松一口氣的時候。
一匹快馬,卷著一路風塵,從京城的方向疾馳而來。
信使沖入關內,翻身下馬,高聲喊道:“京城八百里加急公文!指名沈之奕沈百夫長接收!”
卞人雄和沈之奕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心中的凝重。
公文被呈了上來。
沈之奕緩緩展開,上面的字跡不多,卻看得他瞳孔一縮。
“奉圣諭,御史中丞林文軒,不日將抵達雁門關,巡查邊防,核驗軍資,望爾等好生配合,不得有誤。”
林文軒。
當朝林尚書的長子,林家年輕一代最出色的嫡系子弟。
林家,終于坐不住了。
他們派人來了。
不是來問罪,而是打著“巡查”的旗號,來親自抹掉所有可能存在的證據,和知道證據的人!
帥帳之內,氣氛壓抑得像是暴風雨前的海面。
那封來自京城的八百里加急公文,就像一道催命符,靜靜地躺在桌案上。上面“林文軒”三個字,仿佛有千斤之重,壓得卞人雄和沈之奕都有些喘不過氣。
巡查邊防?核驗軍資?
放屁!
這分明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林家在雁門關的布局被沈之奕連根拔起,損失慘重。他們不可能善罷甘休。派自家的嫡長子過來,名為巡查,實則就是來擦屁股,來滅口的!
“他這是要來奪權的。”卞人雄一拳砸在桌子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只要讓他抓到一點把柄,不管是軍資虧空,還是平叛處置不當,他都能借題發揮,把我們兩個往死里整!”
卞人雄很清楚,雁門關常年征戰,賬目上哪能做到真正的干干凈凈。隨便一查,都是問題。
到時候,林文軒手握御史大權,一道奏折上去,他這個校尉就得吃不了兜著走。而沈之奕,這個親手毀了林家計劃的罪魁禍首,下場只會更慘。
“看來,我們這位御史大人,是帶著尚方寶劍來的。”沈之奕的聲音很平靜,但熟悉他的人都能聽出那平靜之下,隱藏著怎樣的殺機。
殺一個校尉,或許還要費些周折。
可殺一個無權無勢的百夫長,對林文-軒來說,比碾死一只螞蟻還簡單。
就在卞人雄煩躁地來回踱步,思考著對策時,沈之奕卻緩緩站起了身。
“校尉,此事,我已有對策。”
……
回到自己的營帳,蘇杏吟早已備好了一壺熱茶。
她看著沈之奕凝重的臉色,沒有多問,只是將茶杯推了過去。
“是林家的人要來了吧?”她輕聲問道。
沈之奕點了點頭,將公文的內容說了一遍。他本以為蘇杏吟會和他一樣,感到巨大的壓力,可沒想到,蘇杏吟聽完,那雙明亮的眸子里,非但沒有半分憂慮,反而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
“他來,是危,也是機。”
蘇杏吟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
“我們手里有熊山的令牌,有內鬼的口供,甚至還有那些被你撬開的軍需庫作為人證。但這些,都不足以扳倒林家這棵在京城盤根錯節的大樹。”
她頓了頓,看著沈之-奕,一字一句地說道:“證據,永遠不怕多。他自己送上門來,正好讓我們把這條證據鏈,徹底釘死!”
沈之奕的心猛地一跳。
“你的意思是……”
“將計就計,示敵以弱,欲擒故縱。”蘇杏吟的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仿佛整個棋局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林文軒此來,必然自視甚高,以為吃定了我們。他最想弄清楚的,無非是兩件事:我們到底掌握了多少證據,以及,你沈之奕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