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鐵板釘釘!”李泰興奮地站起身,肥胖的身軀在鋪著名貴波斯地毯的地板上踱來踱去,眼中閃爍著貪婪和瘋狂的光芒,“父皇輟朝三日,這就是天賜良機!”
“這三天,就是本王徹底摁死那死瘸子的黃金時間!”
“杜長史!”
“臣在!”杜楚客連忙又彎腰弓身。
“傳令下去!”李泰猛地停下腳步,聲音因亢奮而尖利,“所有能動用的人手,銀錢,都繼續(xù)給本王全力加碼!”
“茶樓酒肆的話本,給本王往最香艷、最離奇里編!”
“街頭巷尾的俚曲也給本王唱得更露骨更下作!”
“甚至要讓人一聽,就想到那死瘸子在那棲梧軒里的丑態(tài)!”
“還有,讓咱們在御史臺和門下省的那些人,都給本王動起來!”
“本王要看到彈章雪片一樣的涌入宮中!”
“最好能徹底淹沒父皇的御案!”
“罪名就往大了扣!”李泰臉上肥肉顫動著,惡狠狠道,“什么褻瀆神器、藐視君父、德行有虧、不堪為儲…總之怎么狠怎么寫!”
“等三日之后朝會重開,本王要那太極殿,再次變成審判那死瘸子的刑場,而且這次......”李泰似乎是想起了上次所遭受的羞辱,一時間眼神中滿是仇恨!
卻也在這仇恨中,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李承乾在滿朝文武鄙夷的目光和洶涌的彈劾聲中,面如死灰,被父皇當庭廢黜的美妙景象。
權(quán)力的甘美滋味,似乎已近在唇邊。
“殿下英明!”杜楚客和一眾心腹齊聲應諾,個個紅光滿面,仿佛已看到了從龍之功在向他們招手。
“對了....”李泰想起什么,眼中閃過一絲陰鷙,“給本王盯緊了東宮,看看那死瘸子現(xiàn)在在干什么?”
“是不是已經(jīng)被嚇得屁滾尿流,躲在他舅舅懷里哭鼻子?”
“還是惶惶不可終日,連門都不敢出了?”
“哼,無論他做什么,都是垂死掙扎,徒增笑柄罷了!”
很快,探子的回報傳來:“啟稟殿下,東宮…異常安靜。”
“宮門緊閉,守衛(wèi)森嚴,未見太子召見任何外臣,也未見趙國公府有人出入。”
“只…只是午后,有東宮內(nèi)侍乘車出了宮,似乎…往平康坊方向去了,但很快又返回了,行蹤頗為隱秘。”
“平康坊?”李泰先是一愣,隨即爆發(fā)出更加肆無忌憚的狂笑,“哈哈哈......死到臨頭,還不忘他那相好的?”
“難道是去找哪個婊子訴苦,亦或是還想最后再溫存一番?”
“哈哈哈.....爛泥扶不上墻!當真是爛泥扶不上墻!”
“杜長史,你聽聽.....這簡直是天助我也!”
“連老天爺都在幫本王坐實他的罪名!”
杜處客也撫掌笑道:“殿下所言極是,太子此舉,無異于自掘墳墓,此刻還敢派人去平康坊,簡直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正好,咱們再加把火,把這事也給他捅出去!”
“就說太子賊心不死,風波之中仍不忘私會佳人!”
“看他還如何狡辯!”
“好!”李泰眼中兇光畢露,“就這么辦!”
“給本王散出去,就說太子心腹內(nèi)侍喬裝出宮,密會棲梧軒舊人,意圖串供,或是…傳遞定情信物!”
“怎么曖昧怎么傳,本王要讓他徹底臭不可聞!”
魏王府的龐大機器再次全速開動。
更加惡毒更加露骨的謠言如同附骨之疽,借助著棲梧軒被震懾的東風,在長安城的街巷間瘋狂滋生蔓延。
李泰志得意滿地摟著侍妾,享受著美酒。
仿佛那東宮之位,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甚至都完全沉浸在自導自演的勝利狂歡中,絲毫沒有察覺到,一張由他親手編織卻最終將套在他自己脖子上的絞索,正在無聲地收緊。
更不會知道,在他潑灑污油的同時。
另一盞燈,已在東宮悄然點亮!
光芒雖微,卻正穿透污濁,悄然擴散......
但魏王府的喧囂與惡意的流言,卻被東宮厚重的宮墻隔絕在外。
天色已暗....
殿內(nèi)燭火安靜地燃燒,空氣中彌漫著墨香與一種沉凝的專注。
太子殿下李承乾,也并未如外界揣測的那般驚慌失措,亦或?qū)で蟊幼o....他只是換下了常服,發(fā)髻微松.....獨坐深思。
面前的紫檀大案上,燈火映照著攤開的卷宗輿圖。
左側(cè)是河西走廊的詳圖,張掖、涼州、等要地被朱砂醒目圈出。
中間是裴明禮、李安仁的履歷與初步擬定的河西新政督行章程草案,墨跡尚新,還有幾份則是奏疏提綱,標題赫然是......
《河西諸榷場疏》
《厘定西域商路稅關(guān)疏》
《肅清邊軍軍屯積弊疏》
李承乾的目光沉靜如水,手指在涼州的位置輕輕敲擊。
可今日趙牧的怒斥卻仿佛依舊言猶在耳。
甚至如清泉般滌凈了他心中最后一絲因污名而起的波瀾。
若是趙兄,此時定比孤看的透徹....與其被濁浪亂了心神,不如沉心靜氣,將手中的利刃打磨得足夠明亮!
想了想,他又提筆蘸墨,飽蘸濃黑,在裴明禮的名字旁落下沉穩(wěn)批注:“明禮精算,然魄力稍遜,此行以安仁為主,明禮副之,專司賬目商約,授安仁臨機專斷之權(quán),凡阻撓新政、侵吞國庫、勾結(jié)豪強、欺壓商旅者,無論官紳,五品以下可先拿后奏!”
字字千鈞,透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
趙牧之策,核心在于利與勢。
他必須賦予這把劈開河西利益鐵幕的利刃足夠的鋒芒!
才能讓利的曙光真正刺破黑暗,從而匯聚起無可阻擋的勢!
批注完那些,李承乾又拿起那份屯田奏疏提綱。
上面分明列著要點:徹查侵占、厘清田畝、撫恤府兵、嚴懲蛀蟲…他沉思片刻,又提筆在末尾添上一行力透紙背的小字:“著兵部、御史臺、戶部抽調(diào)干員,組成邊軍屯田稽查使,分赴朔方、隴右、安西諸道,明察暗訪,務(wù)求實證,遇重大情弊,可直奏于孤!”
這叫雙管齊下!
河西榷場是三策新政的矛尖,而邊軍屯田則是穩(wěn)固根基的砧石。
唯有根基牢固,矛尖才能刺得更深、更遠。
隨著越深入的研究這三策,李承乾眼中的光芒越發(fā)的明亮......
心中的激動莫名,更是無以言表!
“趙兄...果然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