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區的篝火堆得比往常都高。
劉昭蹲在石墩上,手里端著半塊烤得焦香的野兔肉。
李大牛的笑聲混著麥酒的香氣撞進耳朵——那漢子正舉著酒碗跟孫四郎碰杯,酒液順著絡腮胡往下淌,滴在新換的粗布短衫上,洇出深色的漬。
“昭哥!“王二蛋舉著串烤蘑菇擠過來,“柳姨說這是后山松樹下采的,毒不死人!“
劉昭接過來咬了一口,蘑菇的鮮汁混著松針香在嘴里炸開。
他望著不遠處的醫館,楚瑤正踮腳給傷兵換繃帶,火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落在青石板上,像株在風里晃的小白楊。
突然,山風卷來一聲尖厲的銅鑼響。
“敵襲!西南方向——“
哨塔上的梆子聲跟著炸響,“黑衣騎兵!至少三百!“
石墩“咔“地裂開條縫。
劉昭捏碎的野兔肉簌簌往下掉,炭灰混著肉渣落在他磨破的褲腿上。
篝火的光映得他瞳孔收縮成針尖,頸間古玉瞬間涼得刺骨,像有人拿冰錐扎進后頸。
“大牛!“他霍然起身,短刀“噌“地出鞘半截,刀光晃得王二蛋打了個激靈,“帶二十個兄弟去馬廄牽馱馬,把傷員和婦孺往后山轉移。“
“孫四!“他轉身時撞翻了酒壇,琥珀色的酒液在地上淌成河,“帶弓箭手去礦洞高處,把火把全滅了——鷹衛夜戰靠視力,咱們得先瞎他們的眼。“
“楚瑤!“他奔到醫館門口,伸手抓住她沾著藥漬的手腕,“跟柳姨去礦洞深處,帶好金瘡藥和止血棉。“
楚瑤的手指在他掌心輕輕蜷了蜷:“你呢?“
“我去會會這些鷹衛。“劉昭摸了摸她發頂,指腹蹭到幾縷碎發,“記得我教你的,礦洞第三層有個通風口,要是打不過......“
“沒有打不過。“楚瑤仰頭看他,眼睛亮得像星子,“你說過,推演能算盡所有可能。“
這句話像把火,“轟“地燒穿了劉昭心里那層冰。
他松開手,轉身時摸到頸間古玉,涼意順著指尖竄遍全身——精神力如退潮的海水般翻涌,眼前景象突然扭曲成灰白的迷霧。
【模擬開始——剩余時間:58分23秒】
劉昭站在礦洞入口處,看著三百黑衣騎兵踏碎夜色而來。
為首者戴青銅鬼面,腰間懸著繡金短鞭,鞭梢還沾著暗紅血漬。
騎兵們的馬蹄包著厚布,卻仍在青石板上敲出悶響——這是要打突襲,可他們不知道,礦區的石板底下埋著劉昭讓人挖的陷馬坑。
“放箭!“孫四郎的喝聲在模擬里響起,二十支火箭劃破黑暗,卻被鬼面統領揮鞭卷走三支。
余下的箭扎進騎兵隊列,只驚得兩匹馬人立,沒傷著幾個。
劉昭的指甲掐進掌心。
模擬里的他突然想起,前日那個瀕死士兵說過“鷹衛大人說過敢動趙將軍就屠村“——趙鐵山是董卓的糧草官,鷹衛是董卓的暗衛,他們的戰術必然是速戰速決,不計傷亡。
模擬時間跳到二十分鐘后。
騎兵沖進礦洞,卻在第七個彎道撞上落石。
鬼面統領揮鞭擊碎石塊,鞭梢擦過劉昭的臉,在他耳后留下道血痕。
后面的騎兵舉著火把,火光映出洞壁上密密麻麻的繩套——那是李大牛帶著礦工用藤條編的,此刻正套住三匹馬的脖子,馬嘶聲里,騎兵被拽下鞍摔得頭破血流。
但模擬里的傷亡比現實更慘重。
當劉昭割斷鬼面統領喉嚨時,洞外突然傳來第二波馬蹄聲——三百騎兵后還跟著兩百步卒,正舉著火把往礦洞方向趕。
【模擬結束——消耗精神力:87%】
劉昭猛地踉蹌一步,額頭沁出冷汗。
他扶住醫館的門框,指甲縫里全是血——剛才在模擬里,他親手掰斷了三個騎兵的脖子。
“昭哥?“李大牛跑過來,手里提著柄磨得發亮的開山斧,“馬廄清空了,傷員都上了馱馬。“
“改計劃。“劉昭抹了把臉,血珠混著汗滴在青石板上,“大牛你帶十個人守入口,用藤條繩套和落石,能拖多久拖多久。“他從懷里摸出張炭筆畫的礦洞圖,“孫四帶弓箭手去第三層通風口,等我信號就往下扔毒煙——柳姨配的曼陀羅粉,夠他們暈半個時辰。“
“那你?“孫四郎攥著弓箭的手緊了緊。
“我去當誘餌。“劉昭抽出短刀,在掌心劃了道血痕,“鷹衛要速戰,就得追著我進洞。
等他們進去一半......“他用帶血的手指在圖上畫了道叉,“封死出口。“
山風突然卷得篝火噼啪作響。遠處傳來馬鳴,像低沉的悶雷。
“走!“劉昭把圖塞進孫四郎手里,轉身往礦洞方向跑。
他的影子被火光拉得老長,掠過醫館時,楚瑤的聲音追上來:“小心鬼面!“
他腳步頓了頓,沒回頭。
礦洞外的土路揚起塵土。
三百黑衣騎兵如黑色潮水般涌來,最前面的鬼面統領鞭子一揚,“唰“地割斷了哨塔的繩子——那根掛著燈籠的麻繩“啪“地砸在地上,火星子濺了滿地。
劉昭站在礦洞入口,短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他故意喊了一嗓子:“董卓的狗腿子,敢不敢進洞來抓爺爺?“
鬼面統領的馬鞭指向他,青銅鬼面下傳來悶啞的笑聲:“小礦工,你可知殺趙將軍的代價?“
劉昭沒接話,轉身就往洞里跑。
他能聽見身后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能聞到騎兵身上的血腥氣——那是馬汗混著血銹的味道,比礦坑里的硫磺味還沖。
“追!“鬼面統領的喝聲震得洞壁簌簌落石。
當第一匹黑馬沖進洞時,劉昭摸到了藏在石壁后的拉環。
他猛力一拽,頭頂的藤條繩套“唰“地落下,套住了第二匹馬的脖子。
馬嘶聲里,騎兵被拽下鞍,后腦勺撞在青石板上,當場沒了聲息。
“有埋伏!“后面的騎兵勒住馬,火把照出洞壁上密密麻麻的繩套。
但鬼面統領的鞭子抽在馬臀上,“繼續追!
屠了這村子,女人和金子都是你們的!“
騎兵們紅了眼,打馬往洞里沖。
劉昭跑得更快了,他能聽見身后的馬蹄聲分成了兩撥——大概有一百五十人進了洞,剩下的還在外面。
“封洞!“他大喊一聲。
藏在洞頂的孫四郎揮了揮手,早就準備好的巨石從高處滾落,“轟“地砸在洞口。
塵土飛揚中,李大牛帶著礦工們沖上來,用粗木頭頂住巨石——這是他們用三天時間從后山砍來的千年櫟木,足夠撐半個時辰。
洞里頓時暗了下來。
鬼面統領的火把照出洞壁上的陷阱:左邊是挖了半人深的落石坑,右邊掛著用礦車改裝的絞索,最前面的劉昭正往更深的洞里跑,短刀在身側劃出銀亮的弧。
“放毒煙!“孫四郎的喝聲從通風口傳來。
黃色的煙霧順著洞頂的裂縫涌進來,騎兵們開始咳嗽。
鬼面統領揮鞭擊碎煙霧,卻見劉昭突然轉身,短刀直刺他咽喉——這一刀快得像閃電,他本能地偏頭,刀刃還是劃開了鬼面,在他左臉上留下道血口。
“你......“鬼面統領的聲音里終于有了慌亂。
劉昭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他想起模擬里被鞭梢劃傷的耳后,想起被馬蹄踩碎的礦工的手,想起楚瑤給傷兵扎針時顫抖的指尖。
短刀再次刺出,這次直取咽喉。
鬼面“當啷“落地。
統領的眼睛瞪得滾圓,雙手死死掐住劉昭的手腕,血從指縫里往外冒,滴在劉昭的手背上,燙得像燒紅的鐵。
“你以為......“他的聲音越來越弱,“殺了我們......“
劉昭抽出短刀,鮮血濺在他臉上。
洞外突然傳來李大牛的吼聲:“昭哥!
外面還有人!“
他抹了把臉上的血,往洞外跑。
月光下,李大牛的開山斧已經卷了刃,身上七處刀傷還在往外冒血。
剩下的騎兵舉著火把,正用長槍捅著擋在洞口的櫟木——有根木頭已經裂開了。
“放箭!“孫四郎的弓箭手從高處傾瀉而下,三支箭同時扎進一個騎兵的后背。
劉昭揮刀砍翻兩個騎兵,短刀上的血珠甩在青石板上,開出暗紅的花。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最后一個騎兵倒在他腳邊時,東方已經泛起魚肚白。
“抓活的!“他喊了一嗓子。
礦工們七手八腳地捆俘虜。
有個年輕的騎兵被按在地上,突然笑了:“你以為殺了我們就能阻止鷹衛?
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劉昭蹲下來,用短刀挑起他的下巴。
晨光里,他看見騎兵脖頸處有個青黑色的鷹形刺青,爪子抓著滴血的匕首——和鬼面統領脖子上的刺青一模一樣。
“帶回去。“他站起身,短刀“唰“地插回刀鞘,“我要親自審。“
礦區的雞鳴聲里,楚瑤舉著藥箱跑過來。
她的裙角沾著泥,發辮散了一半,卻還是踮腳替劉昭擦臉上的血:“傷著沒?“
劉昭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那里的心跳聲快得像擂鼓,混著遠處醫館傳來的傷兵**,混著礦工們清理戰場的號子聲,混著俘虜們的咒罵聲,在晨光里滾成一片。
他望著遠處的青山,頸間古玉又泛起涼意——這次的涼意里,似乎藏著更濃的血腥氣。